李豫不语,李岱也不再理会他。在湖边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许凉意,吩咐左右看管好圣人,便离开了。
他这一离开,便是一整天的功夫。第二日的黄昏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远远便看见湖心岛上的李豫已毫无帝王威仪地瘫坐在地上,饥渴得抬不起头来。李岱看了一会便又走了。
到了第三日仍是如此。李岱望着虚弱的李豫,问旁边的人道:“有人给圣人送吃的吗?”
“无人,圣人没有进食,喝的乃是湖水。”旁边有人答道。
李岱便哈哈大笑起来,道:“凤凰非醴泉不饮,如今圣人这真龙天子,倒还不如凤鸟了。”
李豫犀利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不幸,竟有了你这样的儿子。可再不堪,也不能受此折辱,你往后不必过来,只等着收尸吧。我必用此残身,叫天下人知道你得位不正。”
此时李岱已经志得意满地安排好了宫外的一切,对于行将就木的李豫的诅咒之言便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对着围观的人哈哈一笑,讽刺道:“既如此,我阿耶或可成为史书上第一位饿死的皇帝了。”
到第四日的时候,李岱惊讶地发现湖心岛上的身影竟然正襟危坐,不似往日之孱弱了,便又问:“有人给他送饭吗?”
“无人。”仍是不变的回答。
李岱便笑了,道:“那便好,难道他还想学佛祖坐化了不成?”
然而不多时,他的笑声便被宫外逐渐靠近的兵马呼啸之声打断。李岱想问问外面什么事,便见又内侍慌乱地跑过来道:“凉州的人马杀过来了!”
“凉州?鱼朝恩吗?他竟敢造我的反!”李岱道。连日来各地兵马听从鱼朝恩的指令早已经拉起了拥立明王的大旗,然而身为首领的鱼朝恩竟然迟迟未进京,李岱不禁怀疑是不是他暗中搞了什么诡计。
“不是不是,”小太监连连摆手,“刚刚传来的消息,鱼督军没出凉州便被凉州军士扑杀,进京的乃是其余八州的士兵。鱼大人原有的凉州军变成了勤王救驾军,现已至长安城下了。”
李岱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也示意自己不要慌,他缓缓道:“凉州兵马较其他各地总兵马数仍是少的,尔等莫要慌乱。”
“不光凉州,安西都护府的人也来了。”
当日,鱼朝恩愤怒而激荡的苍老面孔,在看到李舟的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飘过一丝无奈的笑,了然道:“终是漏算半着”
李舟不虞有他,拔剑便结束了他未说完的话。
然而,他与陆崇都低估了凉州将士被鱼朝恩利用的愤怒。
陆崇想起从前段朗之仍出任长史的时候代鱼朝恩嘉奖全军将士并示好拉拢,自己还曾对此向丁章表达过不安,然而那个时候丁将军是怎么回答的呢?
丁章道:“我相信我们的士兵,不会轻易被银钱所收买。”
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竟是丁章将军深埋凉州郊外的白骨唤醒了他们。
李舟亦没忘记提醒陆崇,道:“我们的人马想要进入长安,仍是不够的。”
陆崇思索良久,道:“去安西都护府,请仆固大人一同进京。”
“可是”李舟欲言又止。
从前陆崇与舒五说起仆固克难的姓氏的时候,便提起过他是草原铁勒九部的后人,舒五听了之后便声音抖动地告诉陆崇:“四姐临终发现的线索,段朗之背后的人乃朝中大员,铁勒后人,与段氏有婚约。如今这仆固家已经占了两条了,极有可能便是操纵段朗之的人。陆崇为保稳妥,还曾嘱咐李舟在离开凉州的时候专门调查下仆固家是否和武威的段氏有所牵连。
李舟虽然没有查到具体的结果,然而疑影却已留在心中,听到陆崇这样安排便不由得感到不安,陆崇亦是如此,末了仍是坚持道:“此刻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兵行险着,驱虎吞狼了。”
陆崇与李舟商议兵分两路,李舟带着现有的人马驰援长安,而自己则只带着几百亲信前往安西都护府搬救兵。仆固家族的人似是早有预感,仆固克难八位儿子中继承其父衣钵成为边关武将的三位公子便立刻拉上各自人马便随陆崇进京去了。
驰援长安的路程行进得格外的快,只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便已经到达了长安城附近的万年县。陆崇与仆固家的三位将军已经是熟识,这三人中,长子仆固少阳更是他们八兄弟的楷模。
在万年县休整的时候,便是仆固少阳对陆崇道:“明王敢于发动宫变,便是已经控制了皇宫禁卫神策军,若我们直接救援,免不了要和他们正面厮杀。叛军的粮草辎重均在长安,若再有其他州县拥立之人来帮助,只怕我们难以以少胜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