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反应过来,惊慌道:“不不,不能这样。阿娘一早说过,阿爷从未提起与六哥哥有关之事,可见当年施恩于他,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他感念恩情,是他的良心,我们不能挟恩图报,若非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带着弟弟上长安来找他。”
甘媪道:“让你留在大将军身边,怎么就是挟恩图报了呢?如他这等身份的贵胄,难道还能只娶个正妻?他的正妻咱们不敢肖想,但便是当个妾室,也比嫁给外头那些小官小吏抑或平民百姓强到不知哪里去了。若你能留在大将军身边,那小郎君便是卫国公的小舅子,将来娘子的孩子,便是国公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有阿郎的救命之恩在,娘子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要不惹大将军厌憎,他必会关照你的。娘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你纵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小郎君想想。”
“可是……他似乎已有心悦之人。”林偃月犹豫道。
“你是说下午我们在外院见到的那位小娘子?大将军心悦她才好,那位小娘子长得珠圆玉润面相和善,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若她做大将军的正妻,知道娘子是大将军恩人的女儿,必不能刻薄了娘子。”甘媪道。
“甘媪你先别说了,容我再仔细想想。”林偃月撇过脸去。
如此过了两日,周氏见孟础润一次都不回来,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吩咐孟础润的小厮青云去找他回来。
青云迟迟疑疑地不肯出门,周氏看出端倪,一阵威吓,那小厮当场就跪了,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递给周氏,说是孟础润留给爷娘和姐姐的。
周氏与孟允棠展开信件一看,险些昏过去。
孟础润在信中说,和胡十一郎庞七郎一道去营州投军了,功成名就才回来,叫家里不要担心。
孟允棠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那二十贯钱哪是去替朋友还债的,分明就是拿去做了盘缠。一时心中愧悔万分,若不是她给了他钱,他也不能这般丢下家里偷跑出去。
“阿娘,我去把阿润追回来。”她道。
“这都走了三天了,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追得上他?”周氏心急道。
“我去,这不省心的,回来就给他绑起来。”孟扶楹要回房换衣服去追儿子,又被周氏扯住:“你伤还没好利索,可别儿子没追回来,你再出了事,派护院去追吧。”
“他铁了心地离家出走,护院便是追上了他,主仆有别,恐怕也劝不回来他。我去找贺六郎,让他派得力之人去把他揪回来,不肯回来就绑回来。”孟允棠急匆匆出了门,策马直奔卫国公府。
贺砺不在府中,丫鬟问孟允棠是过会儿再来还是在府中等他?
孟允棠想着弟弟的事总是要拜托他的,就说在府里等他,去了内堂二楼。
谁知上了二楼之后,却发现自己上次坐的靠近栏杆的那张坐床已经被人占据了。
是那日在前院见过的林小娘子。
见她上来,林小娘子从坐床上下来,与她互相见了礼。
孟允棠在她对面的坐床上坐下,抬眸打量她。
她还是穿了一身素色衫裙,料子普通,比之初见那日,只是发间多了二三贵重首饰,是银镶水晶或淡绿宝石的,造型简朴工艺精湛,衬着她淡雅的眉眼秀丽的脸庞,分外动人。
孟允棠有些敏感起来。
这首饰金贵,看上去不像是她自己带来的,是贺砺送她的?
她的穿戴看上去还在为至亲守孝,却有心思精心妆扮自己,还坐在内堂的二楼,她是在等贺砺?
孟允棠打量林偃月的时候,林偃月也打量着孟允棠。
眼前的小娘子紫衫黄裙,头梳丫髻,乌黑的发间只点缀了几枚小小的珍珠发饰。她的脸庞弧度十分圆润流畅,弯弯的柳眉,大而偏圆的双眸,圆翘的鼻头,连嘴唇都是丰润的。整个人看上去又软又乖,找不到一丝攻击性,难怪连眼光一向挑剔的甘媪都用珠圆玉润长相和善来形容她。
她方才骑马来时应当速度不慢,额角细密的绒发都飞起来了,给人一种毛躁又稚拙的感觉。
林偃月心中是惊讶的。
她与贺砺一共也就见过几次面,在她印象中,贺砺是个冷峻严肃的人,身上总带着一种令人感觉陌生和敬畏的矜贵又冷漠的气场。她也曾幻想过他这样的郎君,将来会娶一位怎样的夫人?高门闺秀,娴雅贞静,知书达理,圆融通透……
她从未想过是如孟小娘子这样的。
这两人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锋锐光寒的刀旁边放了个甜甜糯糯的粘豆包。
齐管事来了,身后跟着一溜侍女,鱼贯地给孟允棠案上摆上各色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