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棠想说不认得,身旁孟以薇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扭头一看,见她神情惶急,便对外头道:“你们先放开他,待我下来看看。”
她带着孟以薇下了马车,那郎君一见孟以薇,竟还笑了,向两人叉手行了一礼,道:“周小娘子,别来无恙。”
孟以薇侧着身子,又羞又惊,问:“你怎会在此?”
那郎君道:“我知道早已过了你我约定的日子,但你一直未出现,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每日得空便来守候。如今知道你无恙,我就放心了。”
孟以薇捏着帕子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孟允棠见状,便问那郎君:“你是何人?”
郎君自报家门:“某姓袁,名崇峻,家住大通坊,乃是高安长公主府的画师。”
孟允棠点头,对他道:“妹妹她无恙,未来赴约是因家中有事耽搁了。谢谢袁郎君你赠的画,妹妹她很喜欢。”
袁崇峻闻言,笑如清风明月,又冲着孟允棠行了个叉手礼。
孟允棠扯着孟以薇回了车里,车轮声粼粼,将那年轻俊俏的公子渐渐地甩在了后头。
车里,孟允棠盯着孟以薇,孟以薇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
“是因为帮我绣嫁衣,才未来赴他的约?”孟允棠轻声问道。
孟以薇迟疑了一瞬,轻点了点头。
“是那日去璟园参加牡丹花宴认识的?”
孟以薇再点一点头。
“你心悦他?”
孟以薇耳廓都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允棠沉默了片刻,道:“你当明白,待我出嫁后,你也能嫁个好人家的。”
“阿姐,我明白,待你嫁给了贺大将军,不论谁娶我,那都是卫国公的连襟,光是这一层关系,就值得多少人愿意往咱家走动了。可是我更明白,抱着这样的目的求娶我的人,都是对你,对姐夫有所求的。若求得,自是会对我千好万好,若是求不得,也难免会拿我撒气。我为何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满足旁人的野心与私欲?还要连累你跟姐夫被人利用呢?”孟以薇看着孟允棠道。
孟允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一向都知道以薇是懂事的,但是她不曾想到,她不仅仅是懂事,她还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远胜于她。
“那你的意思是,想嫁给这位袁郎君?你与他才见过两面,又了解他多少呢?”孟允棠问她。
孟以薇垂下眼睑,低声道:“牡丹花宴那日,你先走了,用过午宴没多久,因葭月午困想睡觉,姜姐姐也提前走了。我自知与那些公侯家的娘子聊不到一处,就想寻个僻静之处打发时间,待花宴结束再与贺大娘子一道离开。然后就遇见了他。
“他当时在一座假山后对着一丛白牡丹画画,我本想回避的,但遥遥见他似乎画得很好,就悄悄靠近,躲在侧旁偷看他作画。他一开始没发现我,一条虫掉在我肩上,我吓得惊叫,将他也惊着了,丢了画笔过来帮我掸虫,我们就聊了起来。
“他祖籍润州,但是从曾祖父那一代就在长安大通坊定居。曾祖父曾任国子博士,祖父做过侍御史,受当年夺嫡一事牵连丢官身死。他父亲身体羸弱,在世时经营一家装裱铺子,以帮人装裱书画为生,技艺高超。他自小便常去他父亲店铺里帮忙,耳濡目染,爱上了作画。所以当他父亲病故,寡母无力再支撑他的学业时,他毅然放弃了读书科考,改以作画谋生,后因画技精湛,在坊间声名鹊起,被高安长公主招入府中当了画师。
“那一日我们相谈甚欢,他说要将那幅白牡丹图送我,问是否方便告诉他家住何处?我之前已然骗他说我姓周,寄居在亲戚家中,便以此为由推拒。他又说将画装裱好后会放到西市的松壑堂寄售,四月初八可去取,十八文钱便是那时他与我约定的。”
“他不知你的真实身份,四月初八,如今都五月二十九了,这么多天他还能等到你,可见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孟允棠伸手捧着脸,觉着以薇与袁郎君这段相遇赠画的故事十分浪漫,引人遐想。
“他家中还有旁的兄弟姐妹吗?”孟允棠问。
“没有,他是独子,父亲去世后,家中就剩他与母亲了。”
“那他在长公主府当画师,收入如何呢?”
孟以薇低头:“我没问。”
孟允棠寻思道:“他父亲去世后,他母亲便连他的学业也无法支撑,想必家里十分穷困。这样的家世,阿爷阿娘怕是不会同意你嫁过去的。”
孟以薇思虑片刻,伸手搭在孟允棠的手上,恳切道:“只要阿姐愿意为我说情,阿爷与夫人会同意的。一来阿爷与夫人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定不会存着用女儿去攀附权贵的心思。二来阿姐你已然得嫁高门,孟家一辈子都有靠了,我便是嫁得差一些,也无大碍。只消有一个人能将我的心思原原本本地告知阿爷与夫人,打消他们觉着将我低嫁便好像因我是庶女便苛待了我的负罪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