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悠悠慢慢,仿佛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问罪责怪,却意味深长至极。
阮问颖听得胆战心惊,不敢再拿假话诓她,更加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孙女、孙女不敢欺瞒祖母,只是……孙女……”
大长公主耷拉着眼皮,掌首聆听,听了半晌,见她还是回答不出,就抬眼往她身上瞧去。
如此过了片刻,方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那等什么闲事都要管的老妖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正常。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一门亲,你还肯不肯允?”
“自然相肯。”阮问颖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她的脸庞再度涨红,不过先前是急的,这会儿是羞的。
好在大长公主舒缓下来的容色让她略略松了口气,定神厚着脸皮道:“祖母对孙女的拳拳慈爱,孙女铭记在心,从不敢忘,对这门亲事也从来没有生起过半分别的心思,还请祖母明鉴。”
“这般便好。”大长公主满意地颔首,“你还是比你舅母要懂事许多的,祖母相信你。”
“你表哥年少气盛,又是嫡皇子,得陛下多年疼爱相护,有些傲气和脾气是正常的。你若和他起了龃龉,莫要往心里去,需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阮问颖见她误会了自己不进宫去的原因,也不敢分辩,垂首应下了这话:“是,孙女谨记。”
“明白就好。今日你便进宫去,莫要再等之后。你是我真定的孙女,身上流着杨阮两家的血,便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也该迎难而上,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
第66章只挑着面对我的时候心不在焉
阮问颖硬着头皮进了宫。
一路上,她都想着要怎么面对杨世醒,然而等她入了宫门,被谷雨和小暑引往清宁宫的方向,才猝然想起按照惯例,她要先拜见太后。
她登时感到焦头烂额,想起之前几次请安时太后对她的旁敲侧击,以及上回给予她的那本所谓女训之书,就有一瞬间不想过去,欲直接去往长生殿。
但想起母亲在临行前的叮嘱,她还是去了清宁宫,只是心里越发疲惫,觉得大长公主和母亲的言语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太后没有见她,不管是真的如纪姑姑所言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别的缘故,都让她打心底松了口气,感到了一股解脱。
她与纪姑姑说了几句关切问候的话,又让谷雨拿出之前所绣的抹额,假称为自己亲手所做,请对方转交给太后,就告辞了。
说来,这还是杨世醒给她支的招,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想起他,阮问颖才放松了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
而等她在长生殿里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完全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就与对方直直打了个照面时,更是觉得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当场懵住,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端出什么样的态度,连给皇后行礼都忘了,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表、表哥。”
杨世醒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笑容不减,甚至还加深了些许,应道:“表妹。”
把一旁的皇后看得忍俊不禁:“你二人今日是怎么了?忽然变得如此客气,好似头回相见一般。”
边说边亲切地下榻上前,丝毫不计较阮问颖的失礼,拉过她的手,带她到红香飞枝案后坐下,与杨世醒面对面。
“你来得正好,你表哥给我送了两份张御厨的点心,一份是他新研制出来的蜀味三糕,一份是他照着你外祖母送来的方子改良的秋风金露糕。”
“这后一种糕点,听你表哥说你已经尝过了,觉得很合胃口,非常喜欢。今日不妨尝尝这前一份糕点,虽为蜀味,却意外的清淡,舅母方才尝了一点,感觉滋味不错,值得一品。”
阮问颖低着头,竭力含着端庄得体的笑容讷讷应话,没有去看对面的杨世醒。
接下来她也尽量避开与他对视,实在避不开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交谈,同时还要防止皇后看出异常,等到用完午膳、离开长生殿时,她感觉浑身都出了一场虚汗。
杨世醒和她一同行走在宫道上,宫侍远远地缀在后头。
几乎是默认的,他没有过问她的意见,就把她带往了含凉殿。
时值深秋,垂柳已暮,丹枫谢红,银杏流黄,太液池边盛开了一大片木芙蓉,在秋风中摇曳着娇嫩的花朵,给这一幅层林尽染的画卷添上一笔靓丽的颜色。
杨世醒单手负背,从容自湖岸边行走而过,举手投足间显出一派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