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轻嗔着推了他一把:“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陛下当年是被人骗了还是确有其事?你把话说清楚,别和我打哑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种事上一窍不通。”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放下茶盏:“好吧,我放开话和你说。当初那名弟子用的法子是真的,但此法条件极为苛刻,就连真人自己也无法确保起效。”
“只是无论起不起效,一旦陛下遵循此法,做了去母留子之事,被牵连到的性命就会分别算到陛下和那名弟子的头上,什么福缘受损之类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陛下乃真龙天子,一身命数皆系于天下江山、黎民百姓,此等微小的因果影响不到他分毫。”
“但真人身为那名弟子的师父,有不教之过,又因贪图一时清净而把弟子荐给了陛下,自要承受相应的后果,所谓天道承负,指的就是这点。”
“为了避免功德有亏,真人才急忙叫停陛下,力保采女性命。”
“至于让陛下多行善举、积累福缘,不能说是有假,但——怎么说呢,若是行好人好事就能心想事成,这世间便没有求不得之苦,没有罪大恶极之人了。”
阮问颖听得一阵发懵:“所以……陛下其实根本不用在意真人之言?不必强留杨士祈的性命?”
杨世醒道:“陛下自身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我当年的确什么事都被真人说中了,也是在三清殿里待了一段时日才逐渐摆脱病体。在他看来,真人所言灵验至极,不可轻慢。”
阮问颖听了,在心中默默思忖一遭。
的确,回想当年之事,真人把什么都说中了,可这些被说中的事都可以用常理来解释,比如皇后可以被太医调理好身子,杨世醒也可以通过强身健体来祛病消灾,不用全部推到灵验的头上。
“也许,陛下是不敢在这上面冒一点风险,才会遵守真人叮嘱?”她推测,“陛下对你十分看重,即使对真人之言有所怀疑,也会为了以防万一而照着做,毕竟这些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
“差不多吧。”杨世醒幽幽吐出一句附和,“要不然我也不会按捺住心底的怒火,留下杨士祈一条命。”
阮问颖听出他的话中之意:“所以你本身是不相信这些的?”只是因为陛下才这么做?如果让他自己决定对杨士祈的处置,他会毫无顾忌?
他微微一笑:“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信这些。”
她有些惊奇:“我以为你会比常人更信一些,毕竟你在三清殿待过,又得过真人的一番教导……”
“正是因为我得了才不信。”他道,“旁人总喜欢把道门中人想得神乎其神,见到年长一些的道士便觉得是位活神仙,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世间万事,完全不去思考对方可能是个骗子。”
“我不是说真人是那种人,只是——许多时候,人们都喜欢把事情往这方面凑,其实很多都是他们的牵强附会,没有丝毫必要。”
“就如求签问卦,难道我求出来的签不好、卦不对,我就要放弃吗?如果我求出来的结果好,我就可以不用心了吗?想想就知道不对。所以求签问卦有什么用?根本就没有用。”
“其余的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很多时候,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求神拜仙上,不如依靠自己,你自己都不愿努力,神仙又凭什么帮助你?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首先便要自己走在道上。”
阮问颖怔怔地看着他。
杨世醒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避开她的目光,似有心虚地说了一句:“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她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听你说了这么一番话,感觉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你一定是真人的得意弟子。”
杨世醒也跟着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身上,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神色:“是啊,我素来都是师长的得意弟子。”
阮问颖最喜欢看他这副自信的模样,当下倚身钻入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甜蜜而笑。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依真人之言,陛下需要把荣华富贵都给杨士祈,以此来使你远离灾祸。可他只是空有太子之名,并无实权,平日里也鲜少得到陛下的关照,这样也算是荣华富贵吗?”
杨世醒抱住她,缓缓梳理着她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怎么不算?你当是个皇子就能被封为太子?”
“陛下有这么多孩子,他资质不是最好的,身份不是最高的,就连抚养在皇后名下,他也不是唯一的那一个。要不是真人谏言,他能被立为太子?”
“而且,和你说些歪门邪道的话。”他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笑着同她咬耳,“如何算一个人获得了荣华富贵?不是算他有多少金银,也不是看他地位有多高,而是看旁人眼里的他是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