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长公主是觉得她对徐妙清的处置太过仁善,特意来训诫她、表达不满的。
阮问颖暗松口气,在心中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对她的祖母说一部分实话。
她垂首恭谨道:“祖母误会了,孙女是保下了徐氏的一条命,但并非要放过她,而是想让她体验从云端坠入泥地的感觉,过备受折磨的日子。”
大长公主微微皱眉:“折磨?”
“是。”她道,“祖母方才也说了,徐氏已入奴籍,不再为世家贵女,她从前能嫁给王侯子孙,现在却只能和奴仆杂役做夫妻,连通房妾室也够不上,这样的落差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孙女正是要让她活得久一点,受更多的折磨,体会更多的痛苦。且这般处置,徐家人都会以为是孙女高抬贵手,对她网开一面。她在受苦时,她的亲人却在感激孙女,如此滋味,岂不妙哉?”
一番话说得大长公主眉头舒展,露出满意的神情,颔首:“原来如此。不错,你做得很好,是祖母错怪你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比你舅母要强、要拎得清,不愧是本宫的孙女。”
阮问颖不喜欢对方拿她和皇后做比较,扪心自问,皇后的贤良淑德是发自真心的,她十分敬仰,不能因为她比前者心狠就说她强,所以她只回答了一句“祖母谬赞”就没有再说什么。
反而是真定大长公主又起了下文:“不过你这处置也还是有点宽松了,斩草需除根,至少得给她服下点药,让她今后再翻不了身,才能永绝后患。”
“药?”她有些不明白。什么药?痴药吗?让人喝了后就变呆傻的那种?
她小心道:“孙女愚钝,请祖母示下。”
真定大长公主唤公主家令入内,示意后者把一物交给她:“这东西祖母原本准备强行命你去给徐氏服下,如今既然得知是个误会,想来你也愿意自己收下,无需我多费口舌。”
阮问颖低头打量,发现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青花祥云瓷瓶,小巧精致,份量也不重,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这是……?”
“是祖母偶然从别处得到的一种秘药。”真定大长公主道,“任何女子只要服下它,不管身体如何,今后都再难有孕,不能诞育子嗣。”
阮问颖的心抖了抖,险些没能握紧手中的瓶子。
“这,”她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祖母的意思,是要孙女把这药给徐氏服下?”
“不错。”大长公主颔首。
“可是——这应当没有必要吧?她是奴籍,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入奴籍,不算什么后患——”
“你还年轻,不明白事。”真定大长公主用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同她说话,“那徐氏既敢行此之举,想来是个有胆识的。她这样的人一旦生下孩子,谁能确保将来不生变数?不如一早杜绝后患。”
阮问颖张张口:“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祖母的,祖母不会害你。”大长公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你若觉得良心难安,不如换个方向去想。像她这样入了奴籍的女子,孩子生下来也是受苦,你帮那些投胎到她肚里的孩子免受苦难,也是功德一件。”
阮问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不是无言以对,而是面对大长公主的这番说法,她竟有些惭愧,头一次生出自己更加心思险恶的想法。
她悄然瞥了一眼周围,见公主家令已经退下,室内只有她和大长公主两人,大着胆子开口:“回禀祖母,孙女……实不相瞒,其实很乐见徐氏和她的孩子穷困潦倒,挣扎在痛苦之中……”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幼童,哪里想不到徐妙清在嫁人后会生儿育女?可是那又怎样?他们母子过得越痛苦,她就感到越痛快,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徐妙清自甘堕落给她下药,她可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她要干干净净地居于云端之上,看着曾经想害她的人不断往深渊坠落。
大长公主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很好,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不会做出以德报怨的糊涂事。但你听祖母的,把这药给她服下,照样能让她过得生不如死,莫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放任风险。”
阮问颖闻言,就知道自己今天不答应下来对方是不会罢休了,遂把药瓶收入怀里,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道:“是,孙女知道了。多谢祖母提点。”
“祖孙之间何必言谢?你只要记住,听祖母的话你不会吃亏,就行了。”
“祖母远见高知,孙女自愧弗如。”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这些天气色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