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说哪能呢,“我又不是傻子,希望郎君出事。”
这时侍医上罢了药,因为伤口实在很浅,用不着包扎,叮嘱了内侍侍奉的要点,便行礼退出去了。
凌溯站起身,正欲去提执壶,居上眼疾手快接了过来,体贴道:“郎君且坐,伤成这样还需自己沏茶吗,我来我来。”
一线银光注入金盏里,她双手捧过来,关切地问:“郎君能举盏吗?要不要我喂你?”
看出来了,她是特地赶来气他的。
凌溯不快道:“我又不是断了胳膊,可以自己举盏。”但转念想想,她应当也是出于好心,关心则乱,难免大惊小怪些,也不能怪她。
居上听他语气不佳,并没有生气,将金盏放在他面前,自己在一旁坐了下来,又开始切切地叮嘱:“吃饭的时候,不能拿左边的腮帮子嚼,万一伤口崩开了,又得流血。”
这完全是经验之谈,像以前自己练剑时不小心割伤了手背,那半个月就高擎着,连抓筷子都换成了另一只手。再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可惜,好不容易养得如此白净,竟被贼人划伤了,实在可恨。
当然身为太子妃,必须关心一下国家大事,“你先前说遇袭,我不明白,如今社稷稳固,为什么还有逆贼?难道是前朝的人?”
他低头饮茶,金盏停在唇前,视线却从盏口上沿射过来,阴沉道:“看小娘子忧心忡忡,到底是顾念我,还是在担心高存意?”
居上是坦荡的,提起高存意,完全没有余情未了的紧张情绪,“存意被关在修真坊,我担心他做什么?我只是好奇,这朗朗乾坤河清海晏,怎么会有人想杀你。”
他分辨她的神色,看了半晌,话题还是不愿意从高存意身上调开,抓住她的前半句话,像抓住了把柄,“你们也算青梅竹马,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他?”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旁边侍立的药藤捏了一把汗,紧张地瞅着自家小娘子,可小娘子化解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郎君是希望我担心他,还是不希望我担心他?我同你说,定亲之前你就知道我和存意的关系,你是认准了才让宫中下旨的,别等六礼都过了,又来耿耿于怀,会让我误会你不是吃醋,就是没有风度。”
果然真诚是最厉害的杀手锏,凌溯的眼神闪烁起来,偏过身子,留下了一个冷硬的侧脸,“孤从来不曾耿耿于怀,只是忧心朝中局势,小娘子不要自作多情。”语毕又有了新的疑问,“太子妃这头衔,你看重吗?嫁给高存意和嫁给孤,有什么区别吗?”
孤啊孤的,他心虚的时候,总是特别爱用这种板正的自称。
居上想了想,在他探究的目光里,终于说了句像样的公道话,“有区别,比起前朝的太子妃,我还是更愿意当本朝的太子妃。毕竟我对存意只有朋友情义,与郎君,却打算做夫妻。”
这话不遮不掩不害臊,但在凌溯听来,却是另一种玄妙的感觉。
识时务的人,果然不让人讨厌。虽然彼此不是因情定亲,但米既然下了锅,只要有煮熟的决心,就有吃上的一日。
可他还不死心,“不是因为前朝已灭,本朝如日中天?”
居上觉得这问题简直是找不自在,“我是本朝子民,大历在陛下和郎君的励精图治下民康物阜,我还去惦念前朝,是有多不知好歹啊!”
受用,凌溯唇角浮起了笑意,“早前陛下说小娘子聪慧,我还不相信。”
居上听得很惊讶,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陛下夸过我么?夸我聪慧么?”
他高深且矜持地颔首,“作配太子不易,宫中要经过多番权衡,才会正式下诏赐婚。”
是这个道理,居上庄重地端正了姿态,“我这人,还是经得起推敲的,起码我诚恳,”复又向他笑了笑,“尤其对郎君,知无不言,从来不说假话。”
凌溯心道是啊,甚至不懂拐弯,可以撅你个四脚朝天。像刚才他问起高存意,本以为她会找些顺耳的话来搪塞,结果她完全不给他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拒绝一切慌张辩解和柔肠寸断。因为知道前情还来纠结,本身就属于没事找事,绝不能惯着这个坏毛病。
抬手抚了抚额,他自觉无趣,“娘子的好处,宫中都看得见,不单陛下夸赞你,皇后殿下也欣赏你。不过我今日有些乏累,想好生休息半日,小娘子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就回去歇着吧。”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客气到她不好意思挪步,忙礼尚往来了一番,“我送郎君上榻?”
凌溯说不必,“多谢好意,我知道榻在哪里。”
居上觉得就此扔下一个受伤的人不闻不问,好像有点薄情,宫里都已经夸她了,既然挨了夸,就得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