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曾经近在咫尺的生活,已然成为了遥远的梦,她想重新看到自己工作室前那株春天满树紫花的玉兰,不知是否只能等待白发如霜,形容老妪。
“明霞!明霞领粮。”
终于轮到喊她的声音。
明发云年龄大了,特意身边站了一个高壮的子侄,用洪亮的声音喊人过来领粮食。
明霞回神,往那边走去,恰好与一个背着粮袋的老人错身而过。
一声带着怨气的冷哼,引得明霞侧目看了他一眼。
明霞不冷不热的回视一眼,给了那老头一个冷笑。
这是明小丫的前公公。游全树被明霞放话,见一次打一次,而明小丫的婆婆又被抓去劳动改造,前夫家的其他人都视明霞如蛇蝎,路上远远看见明霞,都会找个墙角避开,等明霞走了才敢出来。
也只有游全树的老爹,占着辈分和年龄大,会在看到明霞时横眉竖眼,用他微薄的力量,表达他的怨恨和不满。
明霞懒得搭理他,也不会给他半点好脸色。
她走到明发云面前,看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分统计出来,并算好了分配的数量。
明小丫在明霞接管身体以前,比较少参与集体劳动,大多数是被她婆婆压在家里干活织布。所以明霞能分到的粮食,也就是从她来了之后开始算起。
明霞出工干活还算是勤恳,但到底体力有限,工分也不太高,最后分到的粮食比起其他壮劳动力多的家庭,着实少得可怜。
明发云算完,忧心忡忡地对明霞说道:“唉,大花她娘,你这点粮,哪里能过得下去呢!”
这次夏收分配的是铁屋村水田里种植的水稻,扣掉交给国家的税粮之后,每家每户能分到的数量是极为有限。真正用来度日的粮食,还是旱田里种植的地瓜。
“总能熬过去的。”明霞将分配给自己的稻谷背起来,笑着回答道。那一袋稻谷确实分量不多,明霞就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也能勉强扛起来。
这点儿米粮肯定不够她们如今一家五口当饭吃,不过明霞也没打算学村子里其他人的做法,把分配到的稻米搬到镇子上换其他物资,而是准备放着给孩子们偶尔改善伙食。
虽然几十年之后,营养学家声称粗粮有益健康,但换成现在这样的物质条件,细粮养人才是王道。如今她们能吃到的细粮,也不是上辈子超市里光滑白亮的大米粒,而是依然带着胚芽的糙米,所以完全不用去考虑所谓饮食过于精细这样多此一举的问题。
明霞背着没有脱壳的稻谷,往阿依小山家走去,一路上,许多铁屋村人看到她身上的米袋分量,或多或少会露出一些同情,甚至还有幸灾乐祸。不过,如今明霞在村子里的名声又泼又狠,秉承着尽量少招惹她的原则,明霞一路上还是走得清清静静。
“阿依小山!”站在阿依小山的院子前,明霞大声唤了她的名字。
“哎!”屋内想起一声脆亮的应喝,挽着阿佘族传统发髻的阿依小山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今天大部分人都在晒谷场上,所以阿依小山屋子附近来往人很少,颇为安静。
“找你借下礁子。”明霞如今算是阿依小山在铁屋村关系最好的人,甚至还超过她的姑子游香美,所以两人相处也很少客套,互相帮助都很直接提出来。
“你等等,我去拿。”阿依小山看了看明霞背上的米袋,将手里啃着一根地瓜干的小娃儿放在一个竹制的围栏里,“你先坐下歇歇,前些日子,娃他爹正好刚把礁子找出来。”
礁子是铁屋村村民们用来给稻谷脱壳的工具,作用与人们比较熟悉的石臼和木杵比较相似,杵臼是用来舂捣粮食,设计更为简单一些。
而礁子是用竹篾和藤条编织而成,外形有几分像鼎,又很接近老式的木炭火锅,将稻谷倒入其中,再通过人力转动托盘,就借助稻谷旋转产生的摩擦力,完成稻谷脱壳的步骤。
与沉重的老磨和效率很低的杵臼相比,礁子成本低,轻便易存放,效率也高,对使用者的要求也低,所以在这附近的村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个工具。
即便在山外面的世界,柴油的电动脱壳机已经出现并应用在农业生产中,但在相对封闭的铁屋村,依然保留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老方法。
礁子不罕见,但明霞家确实没有。
当初她们一穷二白地净身出户,如今虽然添置了不少家用,但还没顾得上置办这个。
好在这工具也比较容易借到。
明霞需要处理的稻谷不算多,用礁子处理一次就够了。剩下的稻谷明霞按照习惯不脱壳保存,这样不容易腐坏,吃完一批再处理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