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知道她没有说真话,但也不着急问下去,而是说了她和她“相公”的故事。
她说,她原是扬州府小县上的人,父母早亡,在大户人家里当丫鬟,十六岁那年被老爷看上要纳为小妾。她不愿意就连夜逃走,路上差点被人玷污,是相公救了她,还把她带去常州府。
只是她相公的家人不满意她的出身,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若不是相公坚持,她怕是早就放弃了。他外祖父是宜兴县人,为了避免和父母的冲突,他就带着她来到此。
珍娘听到这里,满是动容地握了握她的手,万般言语羞于启齿,最终只是道:“他能这般待你,实属不易。你们要好好珍惜,好好生活。”
方宁点着头,挽上她的手臂又道:“珍娘你相公对你,应该也很好吧。”
珍娘嘴唇微张,嗫喏了几下,笑着含蓄道:“他,很好。”未再多说,另寻了一个话题,避重就轻。
有些日子的相处,方宁知道珍娘是个谨慎的性格,明白不能交浅言深、言多必失的道理,但是相反来说,也印证了珍娘身上藏着秘密。或许,她根本就是黄松在武进县的那个青梅竹马,也就是嫁给杜老爷的第十个小妾,后来死在火里的八姨娘。
七月初,良辰吉日,是孟青出嫁的日子。
这期间,方宁经常往凤翔成衣店跑,拿着珍娘给她招揽来的女红活儿,让孟青给她做好。两边她都熟悉起来,越发觉得孟青这手艺不能白费了,只是她父母不喜她抛头露面,就替她接的几个活,都是孟青的哥哥瞒着,她私下做的。
前天,方宁带着礼物去祝福孟青,成婚在即,孟青心里头慌得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虽说那个四少爷是个俊俏公子,为人也好,她原配夫人三年都生不出孩子来,这才想着纳妾。我自知身份低微,杜府能帮衬着家里,可是,可是到底给人当小妾,我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一辈子的幸福成为父母的交易工具。
方宁便问她:“那你不愿意嫁进杜府?你可曾和爹娘说过你的想法?”孟青垂着眼眸,摇了摇头,因为知道爹娘的脾气,她若是拒绝,只会让爹娘更生气。
“你心中顾虑太多了。”方宁宽慰她道:“你喜欢女红,手艺那么好,不该浪费掉,但你知道爹娘不喜欢你抛头露面,所以你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喜好和手艺。至于成婚,那是女人一辈子的头等大事,你心中不甘,却从未告诉爹娘。”
“能帮助你逃离命运的人只有你自己。”方宁拂了拂她的长发,看着她渐渐惊愕的双眸,又道:“或许你从未想过我如今说的话,对你而言,你刚才说的话只是抒发,是不是?”
孟青愣愣地点着头,有些无措。
方宁却是笑了笑道:“记住,下次若是事关自己的抉择,一定要深思熟虑,能为自己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一定要大胆地说出口。”
孟青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好似还在回味方宁刚才说的话。
“方宁姐姐,谢谢你。”孟青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渐松,“我也让哥哥去帮我问过杜府的四公子,人是个好人,我嫁过去应该不会过得差。”
只是身份摆在那里,该受的委屈还得受,她早已有所准备。
再往坏了想,如今四夫人是没怀上孩子,若是明年她怀上孩子了呢?恐怕她在这个府里,没了半点作用,将无出头之日啊。
起初孟青是这般想着的,不过嫁去之后的几天时间,她发现四少爷和四夫人都是很善良体贴的人,待她极好。说穿了,她嫁过来是来替四少爷传宗接代的,这一点很明确,而她也看得出来,四少爷是很爱四夫人的。
而四夫人呢?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丈夫的子嗣而让他纳妾,亲手操持婚事,该有多爱呢?
“四夫人真是个很好的人。”孟青一边感慨,一边给方宁倒了杯茶水。
方宁怕孟青刚嫁进杜府受到委屈,偶尔会过来看望她,但见她精神头好,脸色红润,也稍微放心下来,寒暄了几句,开始进入了正题。
她先是问起大公子和二公子不和睦的事情,是不是真和外面人说的,他们经常两三句说不到一起就打架,每次都把老爷气病。孟青说只见过他们几次,两人都是火爆脾气,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倒也不会真的打起来。
“三公子呢,他备考科举如何了,之前听闻他被狐狸精给缠上了,是怎么回事?”
孟青笑着摇头道:“狐狸精都是外界乱说的,其实是三公子病了,他出生就体弱,我听下人们说,三公子夜里读书,动不动就昏倒了,所以一定要有人守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