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哭,而赵春妮恰巧笑着接受了她的花,并阅读了她长达八百字的抒情信,或许两人的关系会不会有些许不同?
但这不是谁的错,一个人的性格和她成长环境息息相关,过去是从桥下流过的水,还能激荡缺憾,可已然无法改变。
只有未来是可塑的。
哈月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又坚定,“最近一阵我常常在想,我妈这一辈子其实都过得很苦,小时候,她家在农村,姥姥姥爷又特别重男轻女,她没有资格读书,没有资格上桌吃饭,农活干得不好,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从农村跑出来和父母根本不同意的人结婚就成了她唯一反抗命运的工具。后来,我爸也靠不住,她走投无路,只强迫自己把我拉扯大。生活就这样日子赶着日子地滚,她没有一天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想一想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似乎一直在被社会推着跑,就算生病了,她也停不下来,总是被那些不甘心不公平的情绪围绕着,整个人硬得太久了,像块棱角锋利的石头。”
“如果她能像我一样,长在现在,有一个和男孩一样平等的出去接受教育的机会,走出这个靠婚姻来摆脱原生家庭的怪圈,多些时间思考自己的价值,去读书,去看报,去漫无目的地泡在图书馆,多些无病shen • yin地思考,她的人生是不是也会变得不一样呢?”
即便是注定要衰老,死去的人生,但在这之中,总是有人鼓起勇气将赌注压在了未来,将整个人生的慢镜头拉远,着力于难而正确的长期主义。
而汲取这些成长的力量,需要一个良好教育环境,用文化素质来打破赛道之间的壁垒,联通精神世界。可是问题是,没有物质,何谈精神?
就像她眼下优先想做的事一样。先立业,再成家。
先审视自己,对自己委以重任,再给他人和自己协作人生的机会,她不想在现阶段盲目依靠任何人。即便这个人是薛京,也不行。
所以,虽然她感谢他先踏出这一步的选择,但她仍然没办法迅速接受他的求婚。
层层叠叠的远山突然被描上朦胧的金边,不到十分钟,初生的太阳点亮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宏伟山景的衬托下,远处的暗淡的绥城突然显得如此光满万丈,好像刚拉开序幕的舞台,充满着一切的可能性。
日出结尾,天彻底亮了,漫天金波中,薛京到底没能把戒指从兜里掏出来,他尊重哈月个人成长的时间线,也太明白她那段话的究极用意,他们两人是心有灵犀的,不需要过多分析,他就读懂了哈月拒绝他的潜台词。
在哈月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她不需要他的钱,也不需要他对爱情的承诺,但因为她刚才这番话,他心中开始有隐隐浮动的暗流,好像他也可以为她口中这个“更好的未来”做些什么。
图书馆,文化局,还有金子和小雨在明年即将诞生的孩子。
要素串联,薛京的脑海中几乎是立刻呈现出一副美好的蓝图,一个曾经意外掉进心底的种子,突然在此刻找到合适的湿度和氧气,破土发芽。
下山时两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但步伐却异常轻松,在厂区门口和哈月挥手分别后,薛京立刻驱车前往文化局。
整整四个小时的长谈后,赵主任亲自将薛京从办公楼一直送到停车场。
薛京上车点火预备倒车,赵主任还不忍离开,好像土拨鼠守在车头,在他转动方向盘时,又跑过来示意薛京拉下的窗户,然后伸出双手探入车窗与他用力交握。
千言万语没办法表达赵主任的喜悦之情,最后只凝聚成一句哽咽的:“小薛啊。我代表咱们绥城的孩子们感谢你。”
薛京细皮嫩肉,秀气的十指被赵主任仿佛搓条似的双手箍得生疼,但他没有着急放开对方的手,忍痛笑着回了一句:“哎,主任。言重了。是我要感谢孩子们。”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薛京这句漂亮话不再只是因地制宜的奉承而已。近来,他似乎在为人处世上没那么多精明和体面了,但他做的每一件傻事,说的每一句呆话,都是发乎于真心。
这世间尔虞我诈,真心不易,现在这份真心不只是对哈月,还包括他对绥城未来的一片期许。
他要感谢绥城彻骨的冷,也要感谢绥城漫天的沙,更要感谢那些在恶劣的环境下,还在顽强生长的“沙棘果”。这里赋予了他比热爱还滚烫的,关于文学创作的意义。
元旦这天,薛京新作即将出版贩售的消息正式在周双的运作下进行媒体宣发。
除了薛京第一本转型悬疑作品的tag外,另一大爆点,自然是薛京承诺将此书未来的所有版权收入都捐赠于绥城文化局,用于扩建当地的便民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