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有犯难的时候,当我开始去请教别人,很快就听到了那句:“有事儿叫管理。”
余文手底下的管培生没有能解决我问题的人,我将他们的想法一一否决,于是余文亲自过来了。
她听取了我的实验过程和想法,将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她的语气激昂,眉飞色舞,情绪状态有些疯狂,我试图弄懂她的逻辑,但我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好像是将西瓜香蕉火龙果等十几种水果各自切下一块,拼成了一种怪异的水果,而她试图让我明白那个水果叫什么。
余文一边吼着一边满身自信的回到自己工位上,说着:“你先按照我说的来。”
我皱皱眉,只能问她:“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看到她彻底炸了毛,像个火箭一样蹭的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她又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说:“说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懂,你是专业的吗……&&不能干就别干了!”
我也不服气,扔下手里的实验本,差点将它摔散了架,指着她骂了回去,“你说的话问问自己能听懂吗?你给我讲讲你的实验逻辑和化学方程!”
可能是因为我俩的气势太过剑拔弩张,我的同事们都陆续插在中间以防止我们开战,我听到一人在耳边告诉我,“她不是领导吗?你让着点。”
我冲着余文吼过去,“领导怎么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本事和资格!”
我想着,我大约会被穿小鞋,像艾可一样拿块抹布去打扫卫生,但余文并没有抱负我,相反,她老实了很多,我搞不懂她,难道她就是欠骂不成?骂完就舒坦了?
我开始明白,在余文面前我是不能不懂、不能犯错误的,否则她便会像这次一样,用毫无逻辑的语言将人骂个狗血淋头,事实上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不只是我。语言可以混乱,可以没有逻辑,可情绪总是表达了更多的内容。若是一不小心犯了错,你就会看到余文的表情,就像在说:“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我靠在实验台上,看着我们的组长刘恩,他正缩着身子站在墙角,像是我们与主管之前的冲突与他丝毫没有干系。
我随手开了热分析仪,但分析仪并没有什么反应,我抬头看了看刘恩,叫道:“喂,热分析仪坏了,有没有人管啊?”
刘恩没有动静,我又提高声音叫了一遍,我说:“喂,热分析仪坏了,有没有人管啊?!”
我猜,是不是我的嗓门太小了,以至于他总是听不见,可他们在管纪律的时候似乎不是这样的,总说我太吵,让我闭嘴。
我叉着腰,无语的笑了出来,我看看四处的人,将手罩在嘴边,冲着天花板吼道:“热分析仪坏了!有没有人管啊?!!”
我知道刘恩肯定听到了,从第一遍开始他就听到了,但他一直没有理我,装作是很忙的样子,我不知道身为组长他在忙活些什么,竟连实验仪器故障都不理睬。他像是将自己罩在了一个透明壳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
我轻声笑着,忍不住脱口而出:“人才!”
我就这样站在仪器旁边等着,等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很多实验被迫终止,以我为中心的三米范围内怨声载道,刘恩才在这些怨声里恍然发觉似的,慢步走了过来,然后去告诉了余文。
我用手腕砸了下额头,“真是个人才!”
余文很快叫了师傅上来维修,与我一样受灾的人清理了样品,打算先去休息一会,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隔着玻璃门看到刘恩在里面挨骂。余文说他不像个组长,还没有将自己树立在一个组长的位置上,她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一点点的教你。”
在他成为组长之前,我对刘恩没什么印象,在他成为组长之后,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个结巴,因为我们开早会的时候,刘恩总是话都说不完整,垂着头,恨不能将头埋近地缝里——他可真不愧是余文教出来的徒弟,一样的让人无法理解他说了些什么。何况他平日里也总是很安静的样子,我怀疑他是个结巴不足为奇。
后来某一次余文请假不在,我听着刘恩和他的管培生朋友们谈笑风生,我这才知道,刘恩其实不是个结巴。
他们在说道余文,我听到有个女生告诉他:“你没错你就直接跟他说我没有错就行。”
他们的声音很小,我八卦的耳朵听不清。
余文总是来实验室里寻找刘恩,我很快的听到了刘恩结结巴巴又迫不及待的那一句:“我没错。”
他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嘴里紧张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呜呜……我没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