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看着魏明,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希望能教会魏明一些没学过的道理,扭正一些他所接受到的错误的观念,我希望他能充满活力,变成一个正常人,拥有正常人的情绪和表达,我希望我可以拯救他。
我希望这个家庭,能因为我回到了这里,而展现出正向的力量,我希望它不再像以前一样让人崩溃、抓狂,让人恨不能逃离这里,我希望它不再是一个熬人的地狱。
三年以后的我明白,或许正是因为我此时的这个念头,才在之后将我彻底打进了无底的深渊。
我并不关心魏明的学业,他听课或者不听,作业完成或者不完成,游戏玩到了几点,这些我都不关心,因为我知道对于魏明来说,我应该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他真正需要的也并不是这些。
魏明的成绩一直是拔尖,他知道怎样控制自己的成绩,他的中考不需要发愁,我真正担心的是他的高中,担心他在离开家庭以后,是否能合适的融于那个环境当中,如果他将在家里学习到的一切带入到高中的生活环境当中,我不敢想象他会经历什么……
我有时会帮助他拍视频完成作业,因为这个特殊时期的作业,似乎总是需要通过拍视频来证明。体育作业也一样,我会和他去南湖,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着拍视频,证明他今天运动过了,说实话,若不是看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我实在觉得这有些好笑。
长辈们总觉得我们吃不饱饭,似乎缺少了父母,我们就无法照料自己的生活,家里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生怕我们饿着,以至于家里的剩菜堆得吃不完,最后只能坏了扔掉。他们似乎没意识到,我已经是个奔三十的大人。
封禁稍稍松开之后,我网购了一个擦丝神器,因为我的刀工实在没眼看,厨艺也在迅速长进,以至于魏明从不吃别人送来的饭菜,总是让我重新做菜。
平日里,我和魏明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一个打游戏,一个看小说,互不打扰,一日三餐按点吃,说实话,很悠闲,我从未觉得我们家可以如此平静悠闲。
渐渐地,我发现,魏明不再折腾的满地都是卫生纸,会听我的话将自己的书整理整齐,会定期去倒垃圾,家里没有人再大呼小叫,没有摔门的声音,没有谩骂、侮辱、抱怨和唠叨,平静让一切都逐渐有序起来。
叔叔在医院里打来电话,说母亲哭着闹着要看魏明,正好今天周六,他一会开车过来接我们。于是我通知魏明提前穿好衣服,魏明的眼睛始终没从手机上挪开,但总归是换上了衣服。
叔叔开车很快过来,魏明从上车就开始晕车,靠着椅背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到了半路,他实在没忍住探出窗外吐了出来。叔叔将车停在路边,魏明吐完以后漱了漱口,蹲在路边清醒了很久,才终于再次上车,忍到了终点,又吐了一次。
到了医院以后,看到了母亲的状态,我忍不住开始怀疑,魏明控制不住的呕吐,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见到母亲。
母亲满脸炙热的向他伸出手,眼睛都在发光,所有人都将魏明往她身前推,而魏明垂着脸没有丝毫表情,神色像是打印出来的一般僵硬。我看着他的脸色,觉得在这个时候他或许已经屏蔽了这段记忆,我猜在我之后问起他的话,他可能都不会记得自己来医院看过母亲。
事实上魏明后来不仅忘记了来医院探望过母亲,他连母亲生病前后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母亲是病着的,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周围人都在赞叹这样伟大的亲情,而我看到一根以爱为名的绳子,紧紧地拴在了他的脖子上,又像是将他种在了花盆里,什么都不需要他自己来做,母亲会是辛勤的园丁,会提供给他需要或者不需要的一切,浇水、施肥,如果可以,她可以代替他呼吸。
她提供一切的这个过程就是为世人所赞叹的伟大的亲情,却没想过生而为人本身所需要的自我意识和对成长的向往,她没有想过魏明并不需要这样过分炙热的关心,就像我们并不需要那些过剩最后只能浪费掉的饭菜。
现在的我明白,她不过是通过他来证明自己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回去的路上魏明没有再晕车,和叔叔聊天的时候,他说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我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只是这样的家庭让我觉得病态的有些可怕。
终于到了家,趴在了游戏面前,魏明整个人才似乎活了过来。
十分钟后,他推开门问我:“姐,老妈是什么病?”
我说:“是脑溢血。”
他说:“严重吗?脑溢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