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细数自己的作为,听起来像是炫耀自己的成就,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些似的。
魏明抓狂的在椅子上打了几个滚,“救命啊!毁灭吧、彻底毁灭吧!简直要人命了!……就这么几句话,她来回念叨了一整天了姐,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停过。都说换汤不换药,她连汤都没换过。老姐!你快去管管她。”
我语气淡淡地说:“要管也是你去管,你觉得她会听我的吗?”
魏明又抓狂的在椅子里踢腾了几下,我看了眼那椅子,提醒他小心坐断了。
魏明身体前倾,看样子很努力的想让自己沉浸在游戏里,过了一会他又仰着头放弃,“我连游戏都打不下去了,老妈真是无敌了。”
确实无敌,能让魏明放下游戏的东西并不多。
我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屏蔽耳边的声音,奈何那声音频繁的在我身边想起,想完全听不进去大概不可能,除非我聋掉。
那边屋子里的人在说:“昂,那你这是累的哦……”
哭声终于暂时消停了片刻,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魏明松了一口气。
我心中一震,起身走向门口,隔着窗子看向母亲,她的脸上正荡漾着春风般满足的笑容,连挂着的泪痕都变得幸福起来,就好像正等着这句话似的——“昂,那你这是累的哦……”
这句话我今天听了很多遍,但因为之前一直处于烦躁状态,并没有太过注意,直到现在才终于重新审视起来,心中有了个猜测。
我靠在门口,看着安慰她的人陆续离去,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她们在院子里刚呼喊起母亲的名字,母亲在屋里头就开始哭起来,身后魏明烦躁地踢腾椅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重复之前的哭泣,重复之前的安慰,母亲重复的细数自己的成就作为,直到听到那一句——那你这是累病的哦……
她的脸上才重复荡漾起满足的笑容。如果她诉说了半天一直没能听到这句话,那她就会一直哭下去,直到别人实在安慰不下去了,她也不会停下来。
接着是第二波人、第三波人,我重复的观察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母亲一直在频繁的向所有人证明:她是一个有所为、有能力的女人,照顾魏明、照顾父亲、照顾姥姥,身上扛起了三代人的家庭责任,所以最终才把自己累病了。
她想告诉别人,同时也在暗示自己:她的病是为了这些人的牺牲才造成的,不是命运的不公,也不是自己的无能。
可我靠在门口,心里感到悲戚——她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是扫地、拖地、做菜和包饺子,是伺候丈夫、孩子和母亲,并且迫不及待从别人口中得到肯定。
家里来探望的人逐渐稀少,直到入了夜,已经是零星几个,父亲让我做了饭放在了凉棚下,而即使没有人的时候母亲也还在哭。
魏明终于忍无可忍,站在门口,“我求求你了,别哭了行吗?”
母亲又抑扬顿挫的哭起来,“俺那儿哎,不是我想哭啊……你看你妈这个样……将来你可咋办哟……”
魏明无奈进了电脑房,母亲哭声不止,我忍着烦躁也已经忍了一整天,亦站在门口,叹口气无奈的说:“你就是个祥林嫂……”
我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想说:就那么几件事你有必要挨个人说一遭吗?又不是多么伟大的成就——母亲一辈子没有工作过,我不明白打扫卫生和做饭有什么伟大的,值得她挨个人诉说一遍,何况看我们家乱七八糟的状况,她家庭主妇这项工作做的也很烂。
母亲眼泪瞬间回去,瞪着眼睛破口大骂:“你才是个祥林嫂,你一辈子都是祥林嫂,你全家都是祥林嫂!!…………祥林嫂……&!!”
我无奈问她:“你知道祥林嫂是什么意思吗?”
母亲的表情开始狰狞,用她那一只灵敏的手指着我,“你念过几天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念书还不是靠我!你念书也没念出什么头头!你也不看看你混成个什么样子,还有脸说别人!你才是个祥林嫂!…………”
她的气势太过逼人,我感觉一辆坦克对着我发射连环炮,不过好在,她终于不哭了。我并不在乎她骂我,毕竟她从小骂到我长大,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如果骂一顿能让她安静片刻,那还是骂一顿的好。我听了一整天的哭诉,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第27章别忘记你丑陋
母亲回家的第三天,亲戚们重聚我家吃了一顿饭,说要洗洗住院的晦气,我还以为他们在第一天就要铺设这顿饭局了,因为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每当家里人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意味着要开始摆一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