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院子里看手机,母亲在凉亭下复健,她说:“你只知道坐在那儿玩手机,去把地扫扫不行吗?”
也不知为何,我这么不愿意听她的,仍旧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地。
母亲又絮叨了几遍,我无动于衷,接着她低声啜泣了起来,我仍旧无动于衷,但内心已经逐渐开始焦虑烦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说出口的话总是能让人感觉焦虑和烦躁,就像将平静的水面搅动起来,水流越来越激烈,不断冲刷刺激着身体里的一切。
我忍耐着焦躁无奈叹口气,起身拿起笤帚准备扫地,刚扫了没几下,母亲停止了哭泣,又指着客厅的方向,说:“去把沙发上的盖巾整理整齐,嗯?那盖巾多好看哦……”
她又催着我去整理盖巾,我烦不胜烦,“到底先干什么?!”
母亲挂着眼泪笑出声:“先扫地先扫地。”
笤帚刚落在地面上,她指着院子里的夹角处,“扫扫那里。”
我勉强按照自己的扫地习惯,直到极不情愿的扫到了夹角处,她指的地方,母亲像是目的达成,又指着我身后的花坛,“去扫扫那里,把花坛里的落叶清理出来……”
接着,又说:“去把车斗里的垃圾倒掉……”
她指挥着我手里的笤帚运行的方向,像是占据了我的身体,控制着我的手,她指挥着我,拼命地挤走我本身的意愿,她像一个指挥家。
看得出我不乐意的态度,母亲说:“我要不是动不了,我是不会用你的哦,你以为我愿意用你啊……”
她苦着一张脸,又哭了起来,接着抹抹眼泪,“去把客厅拖拖地,拖把在水池那里,拖地之前先甩甩水,要不地砖拖不干净的……哎,你去把被子拿上房顶晒晒吧?今天天儿不错咧。”
我感觉自己四分五裂,大概要学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才能完美的完成她同时下达的所有目标。
最终我实在忍无可忍,将笤帚仍在原地,终于跑进了自己的卧室里,我觉得我是逃回去的。在这之前,我有无数次想要逃进卧室里,希望能离着她远点,但都惦记着怕她有什么闪失,所以强行让自己留在她身边,而今,我终于再也无法逼迫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了。
母亲终于安静了,就像,她想要的正是如此。
我趴在床上,将房门上了锁,感觉自己终于透了一口气。
魏明叫道:“姐姐。”
我“嗯”了一声。
他面前的电脑里放着视频课,桌子左上角的手机里放着游戏,面前摊着书本和笔记,一心三用。
魏明回头看看我,“你不去看着老妈么?”
我说:“让她自己在那儿玩吧。”
魏明有些惊讶,忍不住骂了一声:“卧槽……”
魏明不放心母亲,下课之后搬着板凳去了凉亭下面看着她,但没过多久他又进来,“你快去看着老妈哦。”
从我逃回卧室的那一刻起,我的温情就已经被母亲消耗殆尽,于是极为冷酷的说道:“你去看着吧。”
他没法忍受离开电脑,他想看游戏。
魏明犹豫了两三次,从卧室走到凉亭,又从凉亭走回卧室,最终,游戏战胜了对于母亲的担心,他趴在电脑面前安心看起游戏来。
有路过门口的邻居往里面探了一眼,说道:“孩子一个个都不在身边儿咧,都这么不愿意跟自己妈亲近哦。”
母亲笑笑,“嗯”了一声,我听不出她有任何悲伤情绪,感觉我不在她眼前晃悠她的心情似乎还更好一些。
中午吃饭时间,父亲打电话来问母亲的情况,听说我在自己的卧室里,他让我去母亲身边看着她,我只能极不情愿的走出门去,父亲说:“那可是你妈哦。”
我心里忍不住冷笑:是吗?然后呢?那又怎么样?
我将板凳搬出大门口,面对着胡同吹着风,我不想她出现在我的眼睛里,若是四目一旦对上,我知道,我将立刻看到一双鄙夷的眼神,或者冷笑着偏过去的头。母亲会随意找来任何东西批评念叨我几句,最近最常出现的是我的长头发,她会催着我去剪头发,用那种急不可耐的语气。又或者是催婚,念叨几个相亲对象和我的年纪,她可能还会让我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让我别心气儿太高,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母亲还是开口了,我心沉了下去,与其说烦躁,不如说我惧怕她的语言。
她说起哪个村子里的哪户人家,说:“……那个孩子学习真好啊,他娘病的趴在床上起不来,他娘当时就说了,如果孩子考上大学,她就去自杀,结果儿子真考上了清华咧!……你说当娘的能为孩子做到什么程度呢?这世上没有比当妈的更了不起的,要是将来我们家魏明,我这病要是会拖累他的话那我也不活了,要不说什么都比不上当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