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不早,我将母亲的洗脚水倒掉,走回了自己的卧室,隔着两道墙,我忽然听到母亲响亮的声音,她正拼命地向父亲诉说她们一家都是有本事的人,细数家族中人的成就,说着,xxx多么多么厉害哦,xxx年收入多少多少钱,xxx在哪哪有几套房子……
我看到一个极力将父亲拉入自己的阵营中,一边仇恨地看着我的敌人。
父亲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被母亲带偏了过去,他说:“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们正合力孤立我,我心生胆怯,感觉自己做错了,或许我真的说了很过分的话,但那确实是我心中所想。母亲所细数的那些有成就的亲戚们,没有一个是出自她这一支,人家来自不同的爹娘,与她有什么关系?
但我或许错在不该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对自己的父母也得心生防备,小心谨慎。
第31章稳固的三角形
时间日久,我对于母亲已经越来越不在意了,每次听到她开口,我都要躲得远远的,坐在大门外也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传来,声音会穿透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这让我心生恐惧。
于是我开始频繁的藏在卧室里,听魏明无聊的视频课或者是恼人的游戏声。关上门,声音被隔绝了几分,又被游戏的噪音盖住了几分,这让我稍微觉得有些心安。
但是过不多久父亲就可以在监控里看到我,然后打电话让我去院子里照看母亲。我感觉自己被置于烤架之上,火焰已经在周身燃起,我已经无处可躲。
我在院子里坐下没有超过十分钟,果不其然,母亲说:“去把沙发上的盖布整理一下。”
我盯着手机纹丝不动,接着,她开始频繁的念叨起整理盖布的问题。我不知道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床单被罩盖满了的沙发,整理靠背上那几块纱织盖布有什么意义,就像在屎上插了一朵小花,难道屎还能变得更好看不成?
看出我不听她的指挥,母亲扶着行动用的长背椅子,嘴里念叨着:“你不给我整理我自己去整理。”
她走到楼梯横杆处,扶着横杆走了上去,家里被改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足以她在任何地方行动。
她坐在沙发上一堆乱糟糟的衣服上,将那轻薄的纱巾从衣服里扒出来,轻轻地盖在靠背上。纱巾很轻,门口吹进去的一阵风就能把它吹下来,放好这角,落下另一角,放好这块,掉下另一块,我看着她不厌其烦的整理着盖巾,心里觉得一阵恶心——自以为是的粉饰太平。
暖风吹起,最近南湖的游人迅速增多,我将手机放下,站在客厅门口,问她:“要不要推着你去南湖逛逛?”
母亲似乎有些不自在,不灵便的那只手一直打着旋儿,她用另一只手来回搓着,我看着她双颊渐渐红了,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母亲说:“去去也行,就是人太多了,你说我这个模样……”
于是我明白了,她是觉得如今的自己没脸见人,所以刚刚那是羞赧。直到现在我才体会到了母亲那极度敏感的自尊心,像是吹起的泡沫一般,轻轻一碰就容易碎,所以她很容易就会恼羞成怒,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即便是平常的话语她也会觉得那是挑衅,所以她总是及时反击,发怒和吼叫成为了她捍卫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的一种方式。
母亲说的含糊不清,我扶着门框叹口气,“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母亲犹犹豫豫道:“那……去吧。”
我将轮椅拿到院子里,又扶着母亲坐到轮椅上,大门口和胡同有个斜坡,我倒推着轮椅使力,防止母亲跌落下来,才好不容易走出了大门。
魏明整天趴在电脑面前,估计家里来了人他也不知道,于是我干脆把门锁上,再转头推上轮椅的时候,母亲正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扶着我的胳膊说:“咱们去河边,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把我推沟里去吧?”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她明明就是不想死,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她就算真的想死,我还怕shā • rén犯罪呢,我只是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为什么明明不想死,却还带着恳求的眼神催着别人去杀她?
我一句话没说推着轮椅走出胡同口,母亲的神态告诉我,她的目的没有达成,而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又希望我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出了胡同口再拐个弯就到南湖入口了,南湖被改造以后没有那么茂密的树林了,整个湿地公园刮着同样的风,一片风从湖面上刮到人脸上,天气渐暖以后,各种游乐项目也逐渐开启,各式各样的游船绕着湖中心的小岛绕圈,我将母亲推到桥上,吹着暖风,看着游船一辆辆从面前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