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我们中国人的认知里,父母的唠叨和多嘴多舌似乎都是一种爱的表现,说出来以后大多数人可能还会觉得‘谁家的父母不是这样的?’你的母亲不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伤到你的么?她如今也正打着爱的幌子在伤害你弟弟。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头明白很多东西,你只是一时被遮住了眼睛,过了眼前这道坎,你就会豁然开朗了。去倾诉自己的心情,其实并不需要他人理解,你只要说出来了,你体内的情绪就完成了一个转换,你就是成功了。”
我问她:“我是应该去恨我母亲吗?”我的关注点还在母亲身上。
劳拉说:“其实你的心中一直隐藏着对她的愤怒,你本来就是恨她的,你会说出难听的话,也是因为心里的愤怒在作怪,如果你不想个办法将它转移出去,那么愤怒就会通过自己的办法转移。
“你担心对他说出难听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当你遇上亲密关系的时候,你极有可能会像你母亲一样去羞辱别人,因为我们都会下意识的去模仿父母的表达方式。所以我才会让你去倾诉,倾诉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释放内心愤怒的过程。”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说:“我还是希望我能变成正常人以后再跟他说话。”
“你未免太过紧张他了”,劳拉笑道,“这样的话他反而会觉得很累。他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你身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他很想去了解你,但他不明白,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去向他坦白自己的情绪,否则他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劲儿的去猜,这真的很烦人的。
“你难道不明白?沟通永远是相处的第一步。
“我听着你的描述就觉得,你们家之所以如此压抑,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正是因为缺乏了沟通。你如今的沉默,其实就是家庭问题的遗毒,你还在被他们控制着,虽然你们已经分开了。
“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感情,这从来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你母亲说的都是错的,为什么还要相信她的羞辱?
“学会倾诉,是打开你内心开关的第一步,只要这一步做到了,你心里面的所有疑问都会不攻自破。”
我忖度着劳拉是否在暗示我,我仍活在母亲制造出的羞耻之中?还是她故意这么说,想借此推着我往前走,好让我张开这张可怕的嘴?
我的思绪紊乱,难以分清形势,感觉下一刻就要彻底失控,变成一个疯子。
见我还在犹豫挣扎,劳拉又说:“你怕自己对他说错话,那你以后说话的时候只捡好听的说不就行了?用温柔欢快的语气去说好听的话,赞美也罢,恭维也罢,就算是开玩笑也是夸赞的那种话,是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羞辱意味的。”
她在我眼前划了一条道儿,我的内心终于动摇了,而准备去倾诉这件事让我惶恐无比。
我推门出去的时候,程跃正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机,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若隐若现的怒气,就像以前一样,似乎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气。
而我握紧了拳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程跃抬起头看到了我,那一刻我怀疑他是不是要问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结束了?那我们回去吧。”
只是当晚回去以后,我一直呆在书房里沉思,他也一直待在卧室里,两扇门紧闭着,谁也没有要理睬谁的意思。
我合上书,走进客厅里接了一杯水,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发呆。里面诡异的寂静,我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我不知道,家庭里面的氛围,是否就应该是如此的安静,互不打扰,各自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我无法确定这种氛围究竟是冷漠的还是正常的。我所熟悉的家庭环境,是永远停不下来的吵闹声和摔门声,看似情感热烈,却又让人难以忍受。
我习惯性的脱掉鞋子,抱紧双腿,保持着我最舒服的姿势。
我打开电视机,看了眼钟表,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安静到了十一点应该不正常吧?我心里琢磨着,他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我套上拖鞋,推开卧室门,看到程跃正在玩游戏,我问:“明天不是要去上班么?”
他没有说话,眼睛也没有从屏幕上移开,我心里又在琢磨着,他这到底是正常的,还是在生气?
我觉得,我应该找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不管是做什么,但它至少要让我接触到大量的人群才行。我需要涌进人海里头,去接触和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能让自己有个衡量正常和反常的标准。
我正要合上门,程跃忽然开口了,“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