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死”是种什么感受,大概并不会有太多人能够理解,就像外人永远无法理解她与宗恕之间的感情。
疯狂而扭曲,炽烈而冰冷,圣洁而堕落的感情。
“我不爱他。”怛梨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柄左轮冰凉的枪身:“但我可以为了他一直活下去。”
第52章
宗恕从外面回来,原以为每日下午的这个时间怛梨必定已经回房间中去睡觉了,正暗自懊悔今天就不该出去、白白浪费了好几小时与她相处的时间,却未料到刚下车走进院子的第一眼便看到怛梨正坐在院子中的那棵海棠树下看书,连坐姿都与他出门时候一模一样,好似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似的。
树上的海棠花将她手臂和脸颊的皮肤映衬得粉白,泛着淡淡的健康的血色,宗恕在远处望着她在花下安静读书的样子忽然心生欢喜,刚回来,连水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大步朝着海棠树下走过去。
“今天怎么看书看了这么久,冷不冷?”宗恕迅速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轻轻披在她肩头:“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能久坐,回去歇歇,明天再看吧。顾小姐呢?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看你。”
“我不满意,将她辞退了。”怛梨低头翻了页书。
一朵海棠花忽然从她头顶的枝上坠落,眼见着便要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宗恕眼疾手快,将那朵落花在半空中接住了,团在掌心里,然后将那只手背在身后。
“那我再另外为你找合适的人,一定能找到令你满意的。”
宗恕一边说着,眼睛一边望着她,手指下意识在那娇嫩饱满的花瓣上仿佛搓弄着,几乎快要将花液揉出来,动作却又极轻柔,手指贪恋着花瓣的触感,又不忍让这它再受苦楚摧折。
“别再找人来了,我不习惯和生人住在一起。”
“是我忘了这一点。”宗恕沉默片刻,有些自责:“好,你不喜欢,那我就多给些钱,将他们全打发走。从今往后我哪都不去了,每天都陪在你身边亲自照料你,好不好?”
宗恕将那朵掌心里的那朵残花别进西装裤口袋里,走到怛梨身后,习惯性地帮她按摩揉捏起脖子和肩膀。
平时他兴到浓时,偶尔会强行将她抱在腿上,或是趁她不注意时偷吻她的脸颊和手指。但自从怛梨中枪那日之后,宗恕行事便收敛多了,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胡闹,倒像是一夜间又变回了最初那个被她收留的规规矩矩的少年,大约是认为像从前那样装得乖顺恭敬能令她开心些。
怛梨并未抵触他的触碰,视线仍落在书页上,只淡淡道:“你关在地下室的那个人,我已经杀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宗恕脸色顿时变了,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僵了一瞬,默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不敢再用自己不洁净的双手去碰她的身体。
他以为怛梨会像在山上大殿那夜般责罚他,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但这一次,她没有,怛梨很平静,平静到他甚至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
“将人好好安葬了吧,入土为安。”
怛梨合上书本,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着宗恕:“你也无需每日待在这里照看我,出去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哪怕只能护几个人周全,也不枉费你我比旁人多活了这么久。”
宗恕未察觉她手中何时握起了那柄小巧的女士左轮shǒu • qiāng,还未来得及反应,怛梨忽然举枪对准了远处的一盏路灯。
“砰”的一声枪响,水晶灯罩瞬间四分五裂,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在阳光折射下碎成五彩斑斓的光芒,坠落在了灯下的草坪上。
“我也会去做我该做的事。”
她握着他送她的那柄枪,像从前握着弩箭一般坚定。
***
在“顾小姐”离开别墅前,曾与怛梨进行过一场长达数个小时的对话,虽然交易不成,但他们至少也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同类,等下次“她”再用“人”的形态出现在怛梨面前时,或许又是数百年光阴过去了。
人的本性都是向死而生、想要活下去的,即便已决意离开人世,也很少有人会情愿再由别人来操控自己的身体。所以“水母”犹如神的弃子,为了能够得以存活,常常要委身于植物或是昆虫一类自我生命意识没那么强大的物种,即便万幸得以“再世为人”,也都是身染疾病、身体残疾、活得泥泞不堪的社会最底层的苦命人,是没有富人会嫌命长的。
这具年轻女性身体的主人是个未婚先孕的单身母亲,若不是贫穷、战争以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使她和孩子实在活下去了,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身体,唯一的条件是,将她的孩子抚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