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庄原先极短的头发已经长到耳际,稍稍掩盖了她身上有些锐利的英气,她盯着眼前的一小簇篝火失神,但是又因为自己心里的那一团火,无法真正地平静下来。
李七庄之所以是个散修,除了她从前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灵力使用方式以外,也是因为她对周围的人都太过警惕,从未真正放下过戒备心,也不想真的加入一个门派。
这些日子里,不断有五大门派的人对她伸出橄榄枝,邀请李七庄加入自家门派,而李七庄始终无法忘记的,还是自己奔逃出东大陆时亲眼所见的场景。
那时候她才十七八岁,但是在东大陆已经算是没出嫁的老姑娘了。
当父皇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李七庄面对着几个兄长和父辈的执意相逼时,她忽然感到一股离奇的愤怒。
他们把她的笔折断,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撕毁,画下的画卷也全部烧个一干二净,依旧遏制不了李七庄胡思乱想的“野心”。
李七庄学着忍耐一切,只是她越退,周围一道道指向李七庄的职责和压迫就越重。
李七庄想不明白,这些人明明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他们彼此之间明明有着最深的联系,即使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逼她走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外面那么大的世界,为什么不许她去看一看呢?
“我不嫁人!”
当她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时,李七庄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愤怒之下又掩埋着一层薄薄的悲哀。
李七庄忍不住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公平”这一说吗?
从前她读诸子百家,读《起源录》,读《大道为公》,她明明读了很多很多书,为什么书里那些前人们所描述的景色,她一眼都未曾见过呢?
就因为自己是女子吗,因为千百年来遗留下来的、荒诞的一切吗,在这个腐朽的地方哪里有“公平”这一说啊?
南大陆有着最顽固的、最不可侵犯的“秩序”,它把所有人都被框在边界里,不许任何人挑战它的权威,一个人的理想与希望,在“秩序”面前,全部变成随随便便就能扼杀的东西。
李七庄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她抱着自己双臂慢慢蜷缩下去。她蜷缩在自己房间里,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们,瘦弱的背上只凸显出料峭的脊梁。
李七庄的弟弟躲在门后,看着向来温温柔柔、爱对自己笑的姐姐一改从前熟悉的模样,变成父亲口中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忽然害怕地大声哭起来。
李伯羽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一眼都不愿意看向自己,也不明白父亲和哥哥要用那么严厉的声音对姐姐说话,姐姐是做错事了么?为什么姐姐不愿意向父亲承认错误呢?
可是姐姐以前明明说过,不管做错了什么,只要肯认错,有一颗认错的心,就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呀……
李伯羽的哭声成了这片凝滞空间里唯一的存在,刺耳的孩童哭喊声不绝于耳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脑子里,他们的父亲忍无可忍地让宫女把小儿子带走。
李伯羽一边挣扎,一边不断地伸出手,大喊着:“姐姐!”
李七庄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看着不过三头高的幼弟哭花了脸,小小的身影被人拉着,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李七庄的嘴唇始终抿得死紧,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她的眼神像谭死水一样,一句话都没对李伯羽说。因为李七庄忽然意识到——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李伯羽,很快也会变成像父亲和兄长们一样的男人。
她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心脏被苦涩和绝望塞满,在父亲甩袖离开的背影中,在宫女和太监叽叽喳喳的劝告声中,李七庄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于是当天晚上,李七庄带着匆匆忙忙整理好的包袱,从皇宫里逃走了。
除了包袱里的一支笔,背后背着的一那卷半人高的,空白的,没有任何字迹的卷轴,她什么都没有带,甚至连那头长至腰身的乌黑长发也被她削下来,留在了未央宫里。
凭借东大陆微薄的灵气,御剑逃出宫里的李七庄终于第一次摸到了自由的长风。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像她所带走的卷轴一样——一切都从空白开始。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所有修士再次汇集在中央会场上,他们按照上一轮比赛的名次顺序挨个进入下面的丛林中。
司吉月罕见地没有一直盯着裴倨看,她的目光死死盯在祖宜春和祖宜秋身上,因为太过明显,周围一圈人都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