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个把我真正当人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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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自整理了心情,再回来见朋友们时,客人并不算多的大堂里正在说书。看大堂里客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是被台上如临场再现的说书故事振奋了精神,凝结了心神的样子,便也着意在人丛里站一站,只借着好听说书的幌子和楼上苏聂二人挥了挥手,以求喧闹中躲个清静,按捺心绪。只听台上一白须老先生道:“……话说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到了该歌舞助兴的时候。于是这国公府的双生子坐不住了,在老国公的催促下便登台献舞,来了一支《春嬉》舞。
“传说国公府这对双生姐妹出生时应了天上的一明一晦双朝星,紫月元年一降生就给国公府带来了好运。国公府不仅洗清了往日的冤屈,还重新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看重。而这姐妹俩自小也是生得粉雕玉琢,如花似玉,姐妹俩一静一动,一个端庄一个聪慧,不光被整个国公府视为掌上明珠,还凭着那两张一模一样,倾国倾城的脸被誉为紫月双娇,历来为人所追捧倾慕。
“只可惜前缘已定,因果相循,这对双生姐妹或许正是自小被娇养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反而惰怠雕琢,日渐平庸。这日上台献艺,本来也是国公府眼中千载难逢、大放异彩的好时候,却不知这对双生姐妹是疏于练习,还是太过紧张,竟然在表演时当众出现了纰漏……”
说书说到这里,台上的老先生忽然操一只筷子,用面前一把手琴弹奏出了《春嬉》舞的前奏——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转头看到了喓喓,便趁机小声问道。喓喓:“这是这段时间大泽县最流行的话本,每天各个酒楼里都要说上好几遍呢!”我有些难堪:“那也不能……”喓喓:“许是聂英子的意思,你知道他最喜欢说书了,之前托阿淙订位子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说书的事。他说不准正是为了你才点了这一出呢。”
“为了我?”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听说书吗?还说皓公主只是徒有虚名。恐怕他这是在借此和你较真儿呢!”
抬眼看去楼上,聂英子果真留意着我的反应,一面开心激动地挥手,一面示意我继续听……
台上继续道:“……此时国宴上,昭越的君臣和戚国的来使已经雄赳赳满座一堂,宫娥宦人们则垂着袖子,谨慎小心地立侍在四周,大殿之上足足几百双眼睛齐齐盯着舞台之上,于是丝竹声绕梁而起,双生姐妹身着华丽的长袖舞衣翩翩起舞。然而突然之间,也看不出是姐姐还是妹妹先错了一个拍子,接着另一个又抢了一个拍子。乐声不止,台上的舞步也越敢越乱,终于姐妹俩在更换位子时一个绊倒了另一个,也不知是踩了裙子,滑了步子,扯了袖子,抢了位子,总是两人齐刷刷摔倒在舞台上。而最令人措手不及的是,其中一人的舞鞋还被踢出去,丢到了一位宾客的汤碗里!”
说到这里,酒楼大堂里一片寂静,我转眼才去看,听众们竟然都被说书先生的情景带了进去,一个个紧张得屏气凝神起来。
“嘻嘻,哈哈哈哈——”这时台下忽然响起一声娇俏的忍俊不禁的女子笑声。我惊讶地支着脖子去看,又听见一声男子的笑声,接着夹杂着最初的女孩儿笑声和男子笑声,更多的笑声响了起来,于是酒楼里楼上楼下也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喓喓笑得尤其可乐。
“啪——”惊堂木一响,大家的笑声便停下来。老先生继续道:“话说这双生姐妹当着戚国人献舞,却当众摔倒,还将一只舞鞋踢了出去。一时间大殿里上上下下,无不左顾右盼,面面相觑。彼时事关重大,我昭越作为东道主,可谓颜面尽失。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皇帝身边的小宫女却突然笑出了声来——嘻嘻嘻!……”
看老先生模仿着少女掩面窃笑的动作,和那阵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笑声,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就是台上老先生的口技!!
老先生学着女孩子笑了几声,这活泼的笑声又引得众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身边喓喓也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听见小姑娘这一笑,皇帝也没忍住,‘呵呵呵……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接着那位宾客看着面前汤碗里的舞鞋也低头捂着嘴狂笑不止。于是昭越大臣们笑了,其他侍女宦人们也笑了,最后,戚国人也笑了,旁边伴奏的乐官停下了演奏,也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所有人指着那只还堂而皇之地摆在食案上的舞鞋笑得憋红了脸。只有那姐妹俩,在这阵笑声里落荒而逃。谁知连逃跑都逃得不利索,中途又是踩了裙子被绊倒,又是摔倒时扯掉了舞台边上的幔子,这副没完没了的滑稽场面逗得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