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苏聂一行也下山来。见我修养得当,身体已经大好,便要带我一道出城观渔散心。
我:“观渔,观什么鱼啊?”
苏玧:“看人打渔,你不是最喜欢长这些见识吗,我们今天索性去城外转转。”
这主意甚好,但心里竟有些不情愿,宁可把时间腾出来,哪怕只是一个人待着,候着……白鹭飞里说说笑笑地闲话了一阵,一行到底租了牛车出城去了。
小乌涧看够了热闹,还在当地的农家吃了一餐朴素而丰盛的鱼鲜饭,等天气凉爽些便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聂英子才说本来还约了雎献,但他似乎临时有事要忙才没有来。心中不禁猜测,他是嫌人太多吵闹吗?之前他也说了我朋友多的奇怪话。苏玧则笃定地分析道:“……像雎献这种闯荡江湖的侠客是不会和我们这种小孩子混迹在一起的。”还说侠客习惯了来去无踪,不留音信,说不定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彼泽山。一想到近两天没有见到他,便不免把这话当了真,直教人越发地辗转失落了。
牛车上,躺在喓喓怀里纾解倦意,眼睛却不免患得患失地东张西望,盼着能在路上见到赶来和我们会和的雎献。
雎献没出现,倒是先遇到了几个书院弟子。
几个弟子老远一走过来就将身拦在牛车跟前,口口声声要我放过他们的韩师兄……
一开始他们还愿和喓喓、英子理论几句,可见我躲在牛车里不吭声,就拿出了满页满页的文字,指着帘子按条按篇地指责痛骂起来。骂我装聋作哑是因为自知理亏,接着便说我倚仗了朋友们的权势才能为所欲为,又说我空有才女其名,实则是善妒的小人,最后竟污蔑我是勾引韩湫不成,才恼羞成怒将人告入了官府报复……听了这些话,看似理直气壮,其实嘴笨难辩的聂英子几乎要跳起来和人动手。可惜一番张牙舞爪尽数被苏玧给拦住自个消化了,还将人硬生生塞回了那辆租来的牛车里。至于喓喓,不愿跟这些人动嘴,又不好动手,只好夺下对方的稿纸竭力将人拦着。想让苏玧先赶车带我回去,但苏玧也腾不开身。
实在是天气炎热,又刚在河边站了一上午,晒得人头昏脑涨。看对方咄咄逼人,我只好强撑着身体下车来回应。捡起被喓喓抢过来一把揉成团扔到了身后的,专用来骂人的稿纸。粗略看了几眼:“……说够了没有?就这么点事竟然还写檄文?还通篇白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喓喓先紧张起来:“小玉,你先回去,别理他们……”
听见这话,对面人已经安静下来:“你说什么!哪儿有白字了?”
我:“这第三行,你再背来听听?怎么,自己写的文章也不会背?”……其实我自己写的也不会背。
为自己文章辩驳的人哑口无言,另一个女子则劈声质问道:“少在我们跟前卖弄了!我们倒要问问你呢!当日的酒局明明是你自愿赴约,只身前往,却为何到了反将此事诬陷于人?!这难道不是你翻脸不认人,故意设计陷害?!”
喓喓:“小玉,不用搭理他们。”
对面又有人继续道:“心虚答不上来了吧!什么才女,原来满肚子诡计算盘,实在可恶!你跟韩师兄比不过就是个无知短见的臭丫头,你别以为——”话音未落,对面站在后头的一个弟子突然举起手朝我劈脸扔过来一个东西。
喓喓这会儿胳膊上挂了好几个要近前来的人,哪儿有余力应付。我又躲避不及,只心一沉,侧头闭上了眼。
一声干净的脆响,一阵疾风扑过,几缕凉丝丝的东西登时飞溅到了我的额头和脖子里。同时似有一片蔽日遮阴的云架着阵香气独特而爽朗的熏风无声袭来。睁眼一看,面前的乌云正是雎献掩着日光盖过来的影子。他一手挡在我的眼睛前方,握成了拳头的指缝里正有些清亮而粘稠的液体成线地淌下……
他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多少?
喓喓见状撑着几人用力往前一推:“你们别欺人太甚!”
几人又叫唤起来:“我们只是想讨一个公道罢了,别以为你们有权有势就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话音未落,又是几枚鸡蛋被趁势扔过来。雎献只背过了身子抵挡攻势,一面将我拎回到车上。只同喓喓道:“我先带他回去……”“别动手。”我最后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
……头痛。
坐立难安。
闭着眼睛将身子滑下来,伏在车板上。只知道阵阵鸾铃声中,车子颠簸着慢慢远离了纷争,周围又重得清静。不多时到了白鹭飞,便是雎献和人解释的声音:“玉小姐有些不舒服,我先带他回房,你们谁去叫医馆一下晁医士。”而后帘子掀开,溜进来一丝舒爽的凉气。只被人捞起胳膊,身子一轻就梦里梦外地变成了一颗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