喓喓沉吟片刻:“我再去查。”
我:“不必了,藏书楼里就有地理图卷,翻一翻就知道了。只是,这华州毕竟隔得远,恐怕朝夕之间也查不出个结果来。”
喓喓:“不过,穆家那对姐弟似乎有点奇怪。那姐姐是当地蒙学里的老师,弟弟手里管了三间铺子,分别做书画古玩,皮革和洋货生意。那二人虽对外宣称姐弟,似乎又并非寻常姐弟关系。弟弟年近三十,姐姐似乎也是三十有余,二人都尚未婚配,只是弟弟身边养了一个暖床的妾。而且两人虽住两个院子,弟弟却隔三差五就要去姐姐院中拜访。有一回正好撞见了二人相处,看那二人行动亲昵的样子,比起姐弟,倒更像是夫妻。”
我点点头,人站在廊桥上,视线已经被底下喂猫的孩子所吸引:“那孩子怎么有点面生?”
喓喓:“阿淙还没带他见过你吗?——那是他几天前刚捡回来的。他去小乌涧捞鱼,正遇上一个孩子溺水就把人救了回来。这孩子仗着自己水性好久想摸鱼筹钱,赎回自己被卖花街的长姐。阿淙听说缘由后就把他带回了白鹭飞,还答应帮他赎回姐姐。可惜的是,他姐姐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姐姐是被谁卖的?”
“他父母。”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喓喓,确定这个答案无误。“……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金斗。云璧看他年纪小便给他指了个轻巧的活儿,前头不忙的时候他就在这儿照管这些鱼和鸟。这猫也已经被阿淙给喂熟了,听说都逮过好几只耗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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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击鞠赛事
距离十五天之期转眼就剩下八天。
虽然这几日突然被雎献冷落,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这天是夏至,正是书院一年一度的击鞠大赛如期举行的日子。因为是全校师生期盼已久的体育盛事,还不等比赛开始,书院上千弟子就已经聚集在了骑射场边,而北面临时搭建的观赛台上,一众先生们也已经安然落座准备观赛。
可他既不在观台赛,也不在马场周围。
这时穿戴规整的马球队员们骑着马陆续出现了,与此同时,簇拥着站在入场口的弟子中间起了一阵骚动——是他。不愧是目前书院里最受欢迎的先生,一出现就引得许多弟子上前招呼。他被兴奋的人群冲得有些晕头转向,一面应付着对话,一面抽空东张西望着,终于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是在看我吗?可为什么又把视线躲开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他不肯来藏书楼,不来找我,不愿见到我?
……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无数疑问激起无数未经证实的猜想在心头翻动,同时也在感受到他的冷漠的那一刻迅速沉寂下来。——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自作多情?
等待比赛开始的当子,弟子们隔着围栏站在场外,和身边的同伴大声交谈说笑着。据说夏至这天的比赛向来是筛选出全校最厉害的两支马球队对决,所以一向很有看头。但今天这场却与以往不同。其中四年丙所因为队员受伤而缺席了两场淘汰赛,之后便在雎献的指导下直接赢了倒数第三的球队,竟意外一跃成了最后参加决赛的赢家。
教室里的同学们,包括苏江二人都在赌四年丙所会输。一方面是和雎献这个教练较劲,另一方面则是基于以往打球的经验判断,四年丙所的球技不尽如人意。“……要不是他们中间耍诈故意缺席,对上我们三年甲所的那次就没戏了。”——他们都这么说。
到了时辰,观赛台前开赛的锣鼓架被敲响了。应着锣声,准备就绪的两队人马陆续上场,只等站在场边的雎献一开球,便群马乱奔,疯狂追逐起来。而随着马蹄声愈发急乱,周围也适时地发出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喝彩声。
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可看到雎献心无旁骛地望着赛场,我也努力抛开杂绪,强迫自己专注欣赏起比赛来。身边的英子和喓喓情绪高涨,先给我指了哪一方是四年丙所,然后一面教我看马球场上的规则,一面说破了许多应该的不应该的打法。
看了一阵子,果然得了趣。尘土飞扬的赛场上,身着骑装的少年们恣意地策马奔驰着,熟练地挥舞着鞠杖,放纵而卖力地挥洒着汗水,就像刚升起的太阳一样毫不吝惜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和生气。光是这满场四溢的健康气息就让人感动不已,遑论那颗行踪难以琢磨的马球时时勾着人的眼睛,吊着人的胃口,叫比赛本身变得反复无常,难以琢磨。每一次猜测球的走向,每一次期盼鞠杖发力,每一次正中下怀或是希望落空,一颗心也跟着起起落落,悲喜不定。于是周围人的热烈反馈,喝彩和尖叫也都成了自己的化身,这一刻,我不仅是上千观众中的一个,也是上千观众聚合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