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的规矩,无主的尸体要被暂存在义庄,等衙役找到死者的亲友,再进一步判定身份,由亲友收殓下葬。
而就在城外发现无名女尸的消息传开时,白鹭飞的茶倌金斗之前上学堂的一位细心的老师找来了白鹭飞。说头两天他的姐姐曾出现在学堂外,向人打听他的所在,说想看看他。金斗的姐姐自从被卖花街后便不知所踪,金斗也因此和家中断绝了关系。眼下听到姐姐的消息,便急急忙忙回家找了一趟。却是在被一位乡邻拉去义庄后,才意外发现自己的姐姐不巧正是那位投水而死的苦命女子。
姐弟二人时隔三个多月的重逢,却是阴阳相隔。金斗痛失长姐,一时悲从中来,在义庄哭得昏天黑地,令在场围观者无不动容。便是这时,义庄外一个路过的穿着黑袍的江湖术士被这哭声吸引,走了进去。站在旁边检视了一番尸身,便说他能把金斗的姐姐救回来。
金斗的姐姐这时已经断气了两天,然而那江湖术士掐指一段,竟声称死者死期还未到,是横死之人,因此魂魄还未被无常勾走,还在人间逗留。说完便就地焚香起坛,戴上了鬼神面具手舞足蹈,满口振振有词地祝天祷地,祈神求鬼……过了约一刻钟,只见义庄外雷声轰鸣,顿时风雨大作,庄内也是烛火飘摇,诡异非常。然而就在这时,放置尸身的木板上传来了两声微弱的咳嗽——已经死去的女子竟真的醒转了过来。而且不多时,苍白的脸上便恢复了血色,言语行动,哭笑神情,也一概便与生人无异。
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复生,那江湖术士和这位名叫银叶的女子一时间名声大噪,这一出惊心动魄,峰回路转的还魂记也已经在大泽县闹得满城风雨。而为了刚刚复生的女子能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调养身体,我便答应了阿淙把他带回了白鹭飞。
故事的结局最终落笔在了一道护命强身的血符咒上。阿淙目光殷切地捧着托盘里的血符咒给我看:“……这符名叫护心符,能保佑小姐。先前给的符咒被那只橘猫闯进屋子给叼走了。那猫还是我正经聘进园子里来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所以我就又向瞽叟前辈求了一道符。”——因为金斗的缘故,有幸亲眼目睹了这场奇迹发生的阿淙,认出了那施还魂术的神秘人正是之前拦住牛车给了我符咒的人。他自称瞽叟。“不过这次的符咒需要随身携带才能起作用。”
我拿过符咒来看,不必靠近鼻尖,就能微微闻到上面的血腥味:“阿斗的姐姐怎么样了?”
阿淙:“瞽叟前辈说再休养十来天,多晒晒太阳就能完全康复。——小姐要见他吗?”
“不必了不必了。”绝不是嫌弃他晦气,只是,一见了他恐怕就会不自觉地设想他“尸身发白”的样子,那才真的叫活见鬼。可怕的水鬼还是乖乖待在水里就好。
我收下符咒,按捺住心中见了生机就不免澎湃躁动的情绪:“这符咒的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我不想有人生出无端的希望,到头来又看到希望落空。”
“是。”阿淙难掩激动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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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红衣
雎献临走前,在白鹭飞还给我留下了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的司南。
原来他会写昭越的文字——“司南”——这样字样的纸条就被压在这个小东西下面,放在我白鹭飞的书房之中。
坐在后园中的亭子里捧着这司南,心不在焉地研究着背面那一行压根就看不懂的戚国文字。之前被雎献从屋顶救下的猫儿来到了脚边,喵喵叫着,脑袋来来回回地蹭着我的裙摆。一身橘色的皮毛蓬松发亮,一到光明处便光彩照人,像一团红彤彤的晚霞一般,在暗处便如浓墨重彩的一幅画。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多么暖和又柔软的小东西:“我可以抱抱你吗?”猫儿看着我,“喵呜”地应了一声,我便把它抱在了怀中抚弄。
在书院时周围总热热闹闹的,可一回到白鹭飞,这猫,这园子,这司南,还有外头的街道,便无不让我想到雎献。现在都已经过去七天了,却好像比第一天还难过。七天,他应该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吧。
为了继续探寻到他的所在——就像之前从人群中、从同一片空间里时刻寻找,辨认他一样,我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得更深更远,结果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漫无目的的缥缈虚空之中。
许是犯了相思的缘故,夜里总睡不好,白天断线的次数就更频繁了。这天旬假,明知朋友们会下山来相见,结果因在后半夜才睡去,醒来时已是巳时。
收拾一番来到园中,下山的三人正围着阿淙打听那桩还魂的奇事。这时听到一声声凶狠的猫叫,园子里众人纷纷仰头去看,原来对面的屋顶上,那只橘猫正同刚落在屋脊的猫头鹰示威发狠——这家伙,明明下不来,真不知它是怎么三番两次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