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激雎献所做的这一切,所以不再执著地想要继续逃离。只要不被人找来,就待在这里也挺好。可是第二天,突然很想弹琴。我之前没有料到自己逃跑途中竟然还会有想要弹琴的闲情逸致,所以并没有带琴。雎献说他有一张现成的琴,便出门取了他的琴给我。他说这是他从拂灵洲带来的,是一件来历传奇的宝物。
我弹琴时,他就静静听着。这让我很高兴。之前在白鹭飞或是在书院,弹过一两次琴助兴后,每次身边的人想要唱歌,或是跳舞,耍剑,都会催促我弹琴给他们伴奏。虽然偶尔这样一起玩也很开心,但时间长了,就失去了当中弹琴的兴致。之前在宫中,弹琴献艺更是宴会上调剂气氛的必要曲目,所以那时我也只喜欢弹琴给琥珀,或是水里的鱼儿,天上的鸟儿听。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听众。
一曲弹完,几只燕子落在我裙边,雎献托着腮看着我,笑道:“看来我的琴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
我想说这琴自己用不了几天,但想想这话还是太失礼了。说不定还会被误解是在卖弄可怜。
看我决定留下,雎献松了一口气。他说他要离开两天,去北边一个名叫娄山溪的地方找药。至于为什么找药找什么药怎么找,我没多问,他也没多解释。又说夜里会有人帮他照料。如果有要紧事就让照顾我的那女孩子转告他安排的那个守卫前去报信,原来他在外院还安排了一个人。他还说等他回来就给我讲那张琴的故事。“如果你还能让鸟儿帮你传话的话,可以让燕子来找我。虽然听不懂,但看见了燕子我就回来。”
雎献离开的那天,我竟然觉得寂寞,便又取了琴来弹奏。结果刚弹不久,就被一群人冲进门来。
说是一群,其实不过五六人,个个武士的劲装打扮,戴着丑兮兮的金属壳子面具,腰间佩刀,穿着雎献说过的有利于飞檐走壁的那种靴子。有两个擒住了那守卫,踹门进来,还有四个则从院子里南面的屋顶翻了进来。
我疑心这是白鹭飞找来的人,或是舅舅派来的传说中天机处的人,刚烦躁地抚平了琴音,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转头去看,慌里慌张正试图逃往后门的女孩子被人从背后一刀刺死了。就像刺破了孩子们常玩的猪脬做的水球,噗嗤一声,哗啦啦的血喷洒在柱头上,再淌下来,流了一地,满眼猩红。
尖利而短促的惨叫惊动了巷子里的鸡犬,重重围墙外一阵骚动。意识到情况大大的不妙,我按捺住心口突然加速的跳动,刚问:“你们是谁?”就被人一把拽起来,不由分说地给绑了……
被解开眼睛和嘴时,我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楼下种着棵歪歪扭扭的老枣树的房间。枣树上有一只乌鸦,正好奇地从窗口张望进来。
一个武士走过去把乌鸦赶走了,然后关上了窗。——赶乌鸦的这个有人情味的动作消解了我心中一小部分的恐惧。但另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门口的人称他为“巨伯大人”。
这位巨伯大人穿着奢华而利落的衣裳,戴着戚国特有的玄玉和一种月亮型的刀鞘华丽的佩刀。看起来就像一个讲究的戚国商人,买布匹或珍珠的那种。他背着手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目光轻蔑地打量着,审视着歪坐在地上的我:“你就是白鹭飞的那位玉小姐?我还以为魅惑了我们公子,哄得我们公子乐不思蜀,金屋藏娇的女子能长什么样呢!原来不过如此,比起我们戚国女人,可要差远了。”
——他口中的“公子”,是雎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巨伯大人似乎期待着有人能对他方才这个聪明的结论做出反应,但左右看看,绑我来的那些人跟木头一样站着。他拈了一下胡须,化解自己的尴尬。咳嗽了两声,又摆出一副视我为鱼肉的神情:“老实告诉你吧,我是我们公子的舅父。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这就带你回拂灵洲享福,做我们公子的妾。若是不肯做妾,不愿听话,我可以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也好断了我们公子的念想。我们公子有天大的抱负,不是你区区一个昭越小女子耽误得起的!嗯?你怎么说?”
我:“你们这么对我,你们的公子知道吗?”
“他不必知道,反正我们这是为了他好,他会明白的。”
我:“其实你们不必多此一举,雎献已经说好了会带我去拂灵洲。我只是在等他。”
“胡说,若是要带你去拂灵洲,何不与我们同行?”
“他知道你们在这里吗?如果知道,却不同行,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不知道,不同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