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师伯,我有一事想请教您。”虞瑶手持金簪,委婉打断他的话,“您还记不记得,我初来茯苓宗时,是什么模样?”
隋问山原本语气凝重,闻言,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尴尬,“我看你眉头紧蹙,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问题,你怎么突然间提起这个?你就是你,是我们的小瑶,和现在无甚二致。”
虞瑶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说出口的每个字音,“就在刚才,掳走我师妹的人,还妄图以过去的真相来激怒我。”
“他好大的胆子!”隋问山捋起一边袖子,气冲冲地往屋外迈步,“这个混蛋挟走小瑕,竟然还敢回我茯苓宗来!他在哪?”
虞瑶连忙拦住他,“师伯别冲动,他并不在宗中。只是我方才在莲花桥,收到了此人的传音入密。”
她攥紧金簪,犹豫着说出一句话,“这个人,好像……认识我。他似乎知道我曾经是谁,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事。”
“我不得不劝你,敌人说的话,万万不可轻信。”隋问山扶正帷帽,语气严肃,“你想想,小道友才离开茯苓宗没到一个时辰,那个人就借机找到你,明知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心中定然对此有所好奇,便装作了解你的样子……”
说到这里,隋问山也不禁狐疑,“不过,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要跟你谈及那些被你忘却的记忆?我一时想不出,这与他掳走小瑕的计划有什么干系。”
虞瑶刻意抹去晏决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只单单陈述自己的想法,“即便敌人不扯到那些,我这次回宗,本来也是想要找回记忆。何况,我不想从敌人口中知晓自己的事。”
她迟疑了一下,又鼓起勇气,“我听闻,后山那口寒潭能帮人想起已经淡忘的事。敢问掌门师伯,这是真的吗?”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隋问山重重哼了一声。
“师父有一次在莲花池边醉酒小憩,曾无意中说出此事。”虞瑶陷入片刻回忆,“虽然我后来追问过他,但师父一直否认自己了解任何有关寒潭的事。”
“虞师弟在世时总会酒后吐真言,我茯苓宗就这么些门道,也不知他到底说漏过多少。”隋问山哭笑不得,接着语气一沉,“你可知,他为何否认这个说法?”
虞瑶茫然摇了摇头。
“千年寒潭确实能够帮人想起被遗忘的记忆,可若是一个人忘记那些记忆,自然也有忘记的缘由。忘却前尘往事,是你的机缘;入我茯苓宗,是你的机缘;与小瑕姐妹相依,也是你的机缘。”
隋问山越说越感慨,“这过去两百年,你屡屡外出历练,我跟你卜师叔虽然嘴上劝说,但又何曾真正阻拦过你?你或许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可你至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太多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虞瑶沉声不语。
平心而论,她在茯苓宗这两百年,过得确实还算惬意。
隋问山似乎早已料及今日,长叹一声,“早在虞师弟收你为徒之前,我们便怀疑你原本资质罕有,只是不知何故,灵根全无。可天生灵根乃是上天馈赠,深植于神魂之中,岂是那么容易摧毁之物?”
虞瑶心下更沉。
到此,掌门师伯的话,与敌人先前与她传音所言,渐渐开始重叠了。
隋问山抬头望向天际,语气沉重,“在修真界,一个人若是灵根尽失,不必细想也能知晓,定是因为遭逢了巨变。即便如此,你依然想要揭开过去的记忆吗?”
虞瑶俯下视线,端详手中金簪,沉吟半晌后,毅然决然道:“师伯,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她更想知道,自己跟晏决过去是否有何渊源。
隋问山只能无奈地笑了一笑,“你一固执起来,真是比当年的虞师弟还要麻烦。”
在隋问山的引路下,虞瑶来到后山寒潭所在的山洞之中。
前方水潭白雾缭绕,乍一望去,似乎无甚特别。
然而,一旦步入潭边五丈之内,就如同跨越某种屏障,只觉寒气逼人,深入骨髓。
宗中传闻,曾有肇事弟子受到责罚,被关入此地,仅仅在寒潭边缘泡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像彻底转了性子,此后低头做人,再也不敢闹出半点事端。
这使得宗中上下对寒潭讳莫如深,仿佛潭水不止冷入骨髓,当中更藏着某种摄人心魂的凶兽,足够威慑任何人,叫他们不敢重蹈覆辙。
眼下,隋问山施术解除潭中禁制,水面白雾便犹如挣脱束缚般翻涌而起,其中逸出的五色光华登时在整个山洞流转,好似一幅美到不真实的画。
扑面而来的强烈压迫感,却险些令虞瑶身形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