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岑抽走手臂时,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绞痛。事到如今,宋陈两家的结婚与离婚已成定局,舆论风评也趋于稳定,她自己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难道正因如此,才有闲心去想这些令人动摇的纠葛吗?
时针指向早晨七点,陈亦岑垂着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从冗长的自我斗争中醒来,还穿着参加晚宴的礼裙,妆也没卸,狼狈极了。
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微信提示音,只有一声,估计不是什么急事。她没打算管,眼皮重得直往下耷拉,还是下意识瞄了眼锁屏界面的提示。
是顾苒苒发来的。她强打起精神,就着昏暗的晨光点开界面。
“首演圆满!浅水湾最近在报奖,某a家栏目想给搞个纪录片。我觉得机会难得,正好幕后有挺多值得谈的东西,就接下来了。我把对面发过来的提纲给你看看,大部分问题都挺有诚意。”
“就是……对方着目于阿兹海默的方向,有个创作与科研结合的板块,估计是奔着威海顾问的名头来的。我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态度,觉得这事还是得先来和你透个底。”
陈亦岑心里咯噔一下。
好吧,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吃惊。顾问的工作绝不仅仅是陪她在岸边散步聊天。杀青后,她知道导演组与后期制作接洽的同时,也请教了宋涯不少医学方面的问题。
只是顾苒苒执意把她和宋涯安排开,硬是给陈亦岑单独分出了工作交接的档期。明明她和好友说过几次,债也收完了,现在她和宋涯只是没什么交集的形同陌路关系,又没有深仇大恨,工作见面也无可厚非。
作为当年亲眼见证她的最低谷的唯一一个旁观者,顾苒苒比她自己更谨慎。说什么都要陈亦岑保证,往后会和宋涯减少接触。
手机屏幕暗下去,窗外的霞光则由暗转亮。
“‘你早该戒掉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吗?”她滑倒下去,横躺在沙发上。困意挤压着眼睑,顾苒苒毫不留情的告诫仍在耳畔。
一束微瞑的金辉落在她捂着眼睛的手背上。那光里传来某种不容置疑的热度,令她起伏了一夜的心绪再度蠢蠢欲动。
“叮”,新消息提示。
【我说啊,阿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能尽早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刺青》演出如期进行。在广府驻演的第一周,已经引起了全国话剧界的轩然大波——经典而不落俗套的切入点,将一部时代作品原汁原味,又不至于与新时代观众需求脱节的方式进行再度演绎。演员与出品阵容更是无比强悍,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沉寂多年的原创戏剧市场。
【旁观者清,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不……你也许永远不可能放下。】
一片乌云掠过城市上空,刚冒头的晨曦顷刻消隐。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座城市,手背上的暖源消失了,她有一瞬间不太适应,连瞌睡都跑了几分。
【苒苒,在你看来……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有观众坦言,《刺青》原文写于上个世纪,其中反映出的不少问题,都仍然能在当今时代的个体认知上找到投射。加上戏剧出品对剧情张弛、人物关系的张力等要素的精准把控,在演员演绎下,哪怕是从未接触过原作,乃至从未思考过书中议题的观众,都能通过话剧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共鸣。
【还能是什么样子?认识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变过。要我说,单论性格,你可比姓靳的好多了。不,别担心,我和他没什么问题,再怎么样也比你这摊烂账容易收拾。】
倏尔,云翳消散。朝霞落在她的发顶,一点斑驳的灿金,犹如穿透巴洛克式建筑穹顶上的琉璃彩窗。
【你觉得我对他还……】
【算了,没什么。】
甫一回归剧院,生活节奏立刻变得飞快。下午上戏,半夜下戏,一天二十四小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流逝。
【别,有话就说,我真是怕了你的‘没什么’。得了,不就是想找我咨询感情问题嘛,简单,你先问问自己,对着他,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束强光逐渐刺眼,陈亦岑意识到之前,已用手虚掩住眼睑,以免被那过于强烈的光芒灼伤。
【是你叫我别和他接触。】
【还怪我了?我的意思是,你摇摆得越久,受伤就越深。都和他离婚了,也把三年前的事以牙还牙了,如果你俩现在就是纯路人,那我当然没意见。】
距离纪录片采访拍摄还有三天,按照档期,正好是她空闲的周日。期间收到过几次陈鸿坤的简讯,絮絮叨叨了一堆,大意是让她注意身体,有空回家吃个饭,再怎么生疏,毕竟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