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内香炉融融,好闻的香气盈满了每一个干枯的角落,气氛正好。却不知舫顶正蹲着三只不请自来的猴子,易水星平生第一次做这种情,非常地不自在,但已经上了贼船,哪能那么容易就下去。
秦子松异常开心地偷听着,丝毫没有一点廉耻心可言,这脸皮可真是城墙给盖的,易水星觉得这人肯定干了不少偷鸡摸狗之事,可惜如今他也成了同党,此时也不好反驳些什么,真是上船容易下舫难。
清河蘸笔墨的手一顿,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苏寻云,才终于犹豫着开了口:“这屋子里点的香有清气怡神缓疲的效用,在下见苏小姐眉头不曾舒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寻云一愣,倒是未曾想过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除了微紧的眉头,脸上确实没有多余的表情,很平淡地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清河一直低着头看画,他轻笑了一下:“苏小姐若是无聊,在下给苏小姐讲个故事吧。”
苏寻云颔首:“先生请讲。”
“很久以前,有一个不幸和家人走散的小男孩,他当时什么都不懂,不懂怎么找到回家的路,不懂怎么缓解心中的恐惧,也不懂该如何活下来,他很迷茫,他感觉他就要死了。”清河手中的画笔不停,好看的色彩在渐渐有形的轮廓中来回穿梭,他的眼眸也跟着画笔不停游动,就好像此刻小男孩从画中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也随着小男孩奔跑。
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但却怎么也跑不到家。
“他很饿,也没有力气,也不敢去找人求助,他非常地胆小,”清河的眸光停顿在画中一破旧茅草屋上,老旧暗沉地茅草在日光下依旧显出鲜亮的色泽,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但他很幸运。”
“他被人救了,所以他才能等到家人找到他,”清河一直看着画的眼眸突然看向苏寻云,他的脸上抹了一层春日沁人的暖,像是冰雪消融后洒向大地的第一束阳光,少年笑似春风:“他的名字叫顾离。”
曾经胆小落魄无助的小男孩和面如春风的少年在此刻瞬间重叠,悠久的记忆盒子被大自然好听的乐曲轻轻敲开,昔日的画面顷刻间就一点一点浮现在了眼前。
那是属于曾经那两个一无所有却依然纯真坚强的孩子的过去。
“是你……”苏寻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翩翩公子温婉有礼,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可她通过他的眼眸看见的确是那个奄奄一息名叫顾离的小男孩。
那时她还流落在外,还不是将军府小姐,只是个娘亲刚过世的孤儿,偶然善心大发在路边捡了个快死的小孩回去,一起吃了几天的残羹冷饭。
不曾想曾经胆小无助的小男孩,如今已惊才绝艳了,再也没有了曾经狼狈的痕迹。
只有自由又美丽的双翼。
她很羡慕,曾几何时,她也多么地想要拥有那样一对双翼,她甚至可以不在乎美丽与否,只要……只要能够飞翔……
这就够了。
仅仅是如此,她依旧觉得自己是无比地贪婪,无比地自私,无比地自利。她想要遏制这样的想法,她也没有什么爱好,从小到大,她最开心的事就是和父亲在一起练武的时候。
她爱她的父亲,在苏寻云的人生中,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父亲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她愿意留在笼子里,做一辈子也不能飞翔的金丝雀。
可当她此刻看着眼前的清河时,内心还是控制不住地颤动,那是她曾无数次压抑的冲动,她想要过自由肆意的人生,如果可以,她也想要成为像父亲那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会有些身不由己,她早已接受了现实,成为三皇子妃,抛弃不现实的想法,不给家人添麻烦。
一个人越是长久地压抑,在看到自己向往的东西时,特别是和自己有过关联的人拥有它时,内心的搏动便会愈发强烈。
可即便如此,苏寻云的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连一丝水波的涟漪都没有,像是毫不在意般,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平静道:“你是故意借画之由,找我的?”
清河捏着毛笔的指尖紧了一分,但脸上依旧是很放松自然的:“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
苏寻云:“那你的目的是?”
“目的?”清河放缓了手上的速度,在一处草地仔细勾勒,浅笑了一下:“其实,你可以多相信他人一些……”
将军府大小姐这样的身份,从小处于奢靡权贵之地,打交道的又有几个是没有什么心眼的,哪里能轻易相信他人,清河不是不知道,可他还是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句话,或许他想说的是可以多相信他一些,只是终归没有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