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只是想要对当初的事道一句抱歉吗,还是说别有私心?
可他已经伤害了易过之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面对易过之呢,他还配再唤他一声过之哥哥吗?
明明该是高兴的时刻,明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几千年的执念终于有了结果,为何还是这样的悲伤难过呢?
万古心里很清楚,他不敢抬头,他害怕面对眼前这个人,他更加害怕自己那肮脏的心思被发现,他真的已经毫无退路了。
他只能低着头一动不动,沉默着流下了封尘已久的泪水。
一阵冷风掠过,易过之左手突然一抖,他盯着自己的左手背愣了愣,他的左手背上落了一滴冰凉透骨的……泪。
这一刻,或许易过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低头不语的人曾经说的话从来就不是什么孩童玩笑之言,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同自己生命重量的话语。
而易过之却从来不曾正视过,从来只做是小孩儿戏言,用不了多久便会忘却。因为自己身体加心理的双重创伤,易过之封闭自我,疏离旁人,性情变得淡漠,也忽视了这个从始至终就视他为最重要之人的孩子。
本以为这样的自己不再适合接触旁人,本以为万古能自由地长大,在广袤的天地间翱翔。
未曾想曾经的孩子已然长大,却早已不是那个纯真无邪自己所熟悉的模样,那个天赋异禀令人仰望的少年终是堕入了无尽魔道,再无可能成仙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易过之。
对于万古,易过之内心是愧疚的,因为自己的忽视,因为自己选择忘却,因为自己沉默逃避,因为自己久久走不出那段黑暗时间……使万古最终走上了没有回头路的歧途。
易过之心想,自己又哪来的资格责怪万古呢?因果相连,今天一切的果,都是他曾经种下的因。万古是,易水星是,对于他们两个,易过之都是愧疚大于坦然。
万古跪坐在冷风中无声地哭泣,易过之就蹲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不知过去了多久,泪落干了。
易过之才复又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带你回家了,万古。”
像是惊天大雷,万古整个人完全怔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好一会儿,万古才回过一点神来,怀疑又忐忑地问道:“可是……我……我……”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易过之打断他,不知为何,大族长的身姿在易过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一种神秘的提示般,他继续道:“既然从前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那从今天起就努力去作出改变,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万古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被抖得模糊难辨:“可是,我……无法成仙了。”
他曾和易过之约定,有朝一日他成仙了,就搬到易灵山来陪着过之哥哥。他在修行一道上本就天赋异禀,再加上格外刻苦的毅力,本以为这只是迟早的事,可是到了最后,他也没能成仙。
谁也没料到这个不问天最天资卓绝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少年,竟堕了魔,一入魔道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他再也无法成仙了,又怎敢奢望曾经的约定呢。
易过之没想到万古竟会如此在意这个,也怪他,从前总是漫不经心,对所有事都一副了如指掌无所谓的态度,这才导致万古总是没有安全感,易过之叹了叹气,道:“我会陪你一起,不论成仙与否,堕魔又如何?魔道也是道,这世界本就没什么确定可言,谁又知道成仙就一定好呢。”
在万古眼中,好像对于易过之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只要稍不注意这个人好像就要无影无踪,所以他从前只要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会胡思乱想,总是担忧下次去易灵山就找不到易过之了,不过还好,易过之足够懒散,万古每次总能在那棵巨大的浮华上找到晒太阳的易过之。
那样一个捉摸不定,闲散自由,飘忽得不真实的人现在居然会说出“我会陪你一起”这几个字,若是从前,万古一定会高兴疯了,他一定会在山巅大喊,用足以令天下之人听见的声音。
可如今,他除了震惊还有不可置信,以及浓烈的自我怀疑,他控制不住地反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意了,他控制不住地反复审度自己,审度那个他自己都无比厌恶的自己,他心想,这样的他怎么配呢?怎么配让过之哥哥说出那样的话呢?
可事实就是,易过之真真切切无比认真地说了,万古也相当清楚地听见了,此刻,易过之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