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迎面撞上,均是有些尴尬。季容初觉得他有些眼熟,那男人一拱手:“季仙子,见笑了。”
“您是……宁大夫?”季容初说:“您好久没来府中了,今儿是怎么了,连大夫又对您发火了?”
这中年男人名为宁不玮,据说以前是连仕秋门下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后来也不知怎么两人闹掰,连仕秋隐居入孟府,而宁不玮在宫中供职,逢年过节宁不玮来府上拜访,连仕秋直接让人撵出去,于是后来渐渐的不怎么来了。
宁不玮苦笑了一声:“师父就是这个脾气,我没事,倒是怕他气坏了身子。”
季容初心想那你学学我,不打扰就是最后的温柔。
季容初说道:“您来是有什么要事吗?我可以等他消了气找人代为转达。”
宁不玮摇头,道:“该说的已经说了,师父他脾气虽然大,但是还是指点了我的心头疑惑。季仙子,能否拜托您看望一下师父,我担心他刚刚情绪太过激动,现在人不舒服。”
季容初:“……好的。”
这最后的温柔散的太快。
宁不玮走后,季容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到了屋内之后,入眼就是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连仕秋坐在椅上,手还在止不住的哆嗦,他已经年逾百岁,但是善于保养,总是有一股精神气儿,让人觉得十分年轻。今天那股心气儿像是蓦然散去了,暮气便涌了上来,侵蚀着这副苍老的身躯。
“连大夫,你没事罢!”
季容初吓了一跳,她上前查看连仕秋的情况,他垂着头,不断喘气,她刚刚走近,又听他一声爆喝,“你还敢回来!”
连仕秋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季容初身上砸。
季容初吓了一跳,倒不是怕被砸着,而是害怕他的老胳膊老腿再扯着了筋。于是连忙说道:“连大夫,我是季容初!”
她话音落下,连仕秋缓缓抬起头,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着她的面容。
突然间,他手上像是突然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原本抓着的茶壶落在地上,他原本浑浊而涣散的眼神聚起一点光,他嘴唇抖了抖,道:“您怎么来了……”
季容初说道:“我刚刚路过听见里面有声音,进来看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连仕秋没有坐回去,而是说道,“教训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让您见笑了。”
季容初愣了一下,从她认识的连仕秋的那天起,他就没这么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过话,而且她没听错的话,刚刚他说的是不是‘您’?
这时,连仕秋又说道:“木灵女,好久不见了,您是来找剑圣的么?”
“……”
季容初这才明白连仕秋估计又开始糊涂了,岚纯曾经说过她长得像母亲,他一糊涂就将她认成了季莲华。连仕秋竟然还认识她的母亲吗?这么多年两人生活在孟府,她毫不知情。
季容初说道:“连大夫,我是季容初呀,季莲华是我娘,您……”
她的‘认错了’三个字没说出口,就见多年来一直端着一张刻薄脸的连仕秋此时竟然老泪纵横,面上滚下一滴眼泪。
季容初登时有点手足无措,平生第一次被认作了他人,她张了张嘴,看连仕秋激动的样子却又不忍再继续解释了,就算她解释了这人估计也是听不进去的。
“一别多年,您还是如同我们初见时一般年轻。”连仕秋自言自语道,“对,你们是修真之人,不会变老,我不比你们,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季容初被他说的有些难过,但是她知道连仕秋正在对话的并不是她,而是隔着她在看已经消散多年的木灵女。听他的语气,很有可能两人关系还不错,那季容初也可以猜出点儿为什么连大夫这么不待见了她了,毕竟是木灵女孕育了她以后才消散的。
这种想法也或多或少的困扰了她许多年,在面对季莲华的旧人时,她的心里总是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我去给您泡茶,”连仕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您喜欢喝银雪寒翠还是令箭荷花?剑圣知道您回来了么,他也是昨日来的北境,我这就让人通知他来您来了,请您稍等我……”
“不必了,她不喝茶。”
季容初刚想阻止他的动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一手放在她肩头,将她向后微微带了一步。季容初回头看去,正是孟擎宵。
孟擎宵向她微微一点头,示意她安心,说道:“你看好了,她不是季莲华。这是她的女儿季容初,她不爱喝茶。”
季容初惊讶的看着他,孟擎宵已经伸出二指抵在连仕秋的额心,低声喝到:“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