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晚,元旦过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学校才放寒假。起初的几天,程宇和兰月近乎官宣的双人舞曾一度成为女生们八卦的话题,特别是兰月所在的宿舍,舍友们几乎都被惊掉了下巴,看兰月的眼神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得。可是,两位当事人接下来的相处却相当的低调,低调到近乎冷漠的程度。于是,这个本应该很有热度的话题就随着春节的临近销声匿迹了。可能是年零差距太大的缘故吧,大家并不太看好这段感情,或者说并不认为他们这种关系会发展成一段感情。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不像旁人看到的那样。元旦舞会对程宇来说的确应该算是感情的确立,对兰月来说却是迷途的开始。兰月一直觉得程宇身上有一种深沉的霸气,而这种霸气在深深的吸引她的同时又让她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在程宇面前,兰月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人拾到的离巢的小鸟,心里带着喜悦,也带着惆怅和恐慌。程宇追女孩子的方式是有点特别,有时他会一连好几天毫无音讯,有时又会在你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出现了也不约她去做什么,甚至没有一起吃一顿饭或看一场电影。他们的所谓约会,就是程宇要兰月陪她到实验楼的平台上待一会,有时她们会用英语交流一阵,兰月会帮他纠正一下口音,有时就是那么紧挨着站一会儿,彼此听一听对方的心跳声。只有一次下雪天,天气异常的冷,程宇把兰月拉近学校礼堂的化妆间,化妆间里很暖和,那一次程宇不仅抱了她,还试图触碰她的嘴唇,但兰月毕竟年龄还太小,被这一举动完全唬住了,竟然挣扎着推开了他。而那次以后,程宇就再也没有在校园里出现过。视线里再没有那个身影的兰月,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失落和后悔。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即将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其实,兰月从没有想过程宇会来送她,思敏帮她把箱子抬下六楼时,正看到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宿舍楼对面的雪地上,那天程宇很少见的穿了一件中长款的毛呢大衣,系着格子的围巾,银丝边的眼镜让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儒雅。他就那样浅笑着向她走来,很自然地接过思敏手里的接过兰月的箱子,
“交给我吧。”撂下这么短短的四个字,他就推着箱子径直向校门外走去。
兰月也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只能快步跟上,回头挥了挥手给了詹思敏一个歉意的微笑。其实,詹思敏一早是叫了家里的司机老张一并送几个外地的室友去车站的,怕车子坐不下,还请郑飞也开了个车过来。而此时,程宇的突然袭击却差点闪了思敏一个跟头。
兰月就这么跟着程宇上了他叫好的出租车,一路虽然无话,可他一上车就紧紧牵住了她的手,任由她紧张得连抽了两回都没有抽出来。
“兰月,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程宇终于开口。
“……”兰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离着自己是那么近,线条清晰的五官如精工雕琢的一般,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更是清澈而深邃。她当然是喜欢的,如此俊朗的他,她怎么能不喜欢。可是……这怎么能说出口。
“不用着急的回答,你有一个寒假可以用来思考,但是想好了,可就不能变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程宇有些狡黠的一笑。兰月觉得心中一凛,这笑容怎么和这张俊脸那么的不搭调,她不自觉地又张了张嘴,却仍热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
之后她就被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直到上车。
兰月都不知道,为了送她,程宇还买了最近一站的车票,他就这么一路牵着她进了站,还跟她上了车,兰月曾一度以为程宇这是要一路跟她回家,吓得她哭的心都有了。好在火车驶到一站,程宇最终下了车。小站的3分钟实在是太短暂,列车很快又将再次启动,下了车的程宇把手贴在了车窗上,兰月也隔着车窗和他的手紧紧相贴,那一瞬间,程宇鼻尖酸涩,而兰月已经是热泪盈眶。
之后的旅程兰月几乎都是痴痴呆呆、腾云驾雾的状态,直到她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宁静的小院……
这是一进祖上留下来的古老宅院,在这座小县城里,这样的古宅已经不多了,近几年政府开始对它们登记保护,也算是县城的一道风景。听已经故去的奶奶说,以前这周围的许多院子曾经都是兰家的,后来,只留下了这最里面的一进内宅,以前这里是院套院,从大门进来还要走很长的走廊,后来,为了和其他院子隔开兰家就从后院的一条窄胡同开了侧门,成了新的独门独户。窄胡同的另一侧是寺庙的围墙。所以,平常的日子里,兰月的家,总有一种空间和时间都凝固的安静。
然而今年的冬天,这个宁静的小院似乎并不宁静。从回来的当天晚上兰月就领教了一场夹枪带棒的讽刺和争吵,尽管隔着楼板和客厅,他还是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妈妈激动的声音。
“不就是爸爸因为应酬,忘记接我了吗?我都不计较,不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不依不饶。”兰月觉得妈妈的想法有时很难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这样,只要爸爸一回来晚了,冷战就会变成舌战,一触即发。兰月知道他们每次吵架,都在努力地避讳她,但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她每次都会听到妈妈就会像审犯人似的刨根问底,爸爸有时会解释,解释不通便会摔门而去,站在院子里抽烟。她一直觉得这么多年来,父母虽然算不上恩爱,却也能做到相敬如宾,都是知识分子嘛,涵养都还是不错的。特别是挥毫泼墨半辈子的爸爸,一身的儒雅,从来不会恶语伤人。难道是妈妈更年期到了?还是他们之间有了别的什么问题?
雪已经下了一整天,古老的雕粱壁瓦在白色的覆盖下显得那么沉静、安详。兰月透过半掩的纱帘,看见雪中爸爸挺拔的背影,飞扬的雪屑与升腾的烟雾在他的头顶相互笼罩。我有一个很帅的爸爸,如果是在古代,爸爸一定是个像电视剧里那样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大少爷。兰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样的念头。她轻轻地推开门……
“爸,来我屋吧,”
“月儿啊,很晚了,你还没睡吗?”
“爸,你怎么站在雪里,会感冒的。你和妈妈,你们?”
“月儿,穿上衣服,陪爸爸到大院儿走走好吗?”
“哦。”
兰月套上羽绒服,挽着爸爸的手,缓缓步出自家的院门。她已经很久没和爸爸这么散步了,这几年,爸爸的确很忙,而她一直备战高考,也很忙。
“月儿,这几年是不是觉得爸爸忽略你了。”
“没有,我知道你忙工作,我们都各自有各自的事儿。”
“是呀,丫头长大了,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你年龄小,和同学们谈得来吗?有没有知心朋友?”兰天明从很早就不赞成让月儿提前上学,包括后来的跳级,他更是一度反对。无奈,妻子萧英什么事都是一意孤行,很难听进别人的建议。他觉得凭兰月的聪颖如果同别的孩子一样正常升学,她应该能考上清华北大之类的名校,而不是只上个普通的一本。可是,他又不忍心让孩子复读,参加一次高考等于扒层皮,既然考上了,就去吧。女孩子家,能上本科就已经不易,而且专业也是自己喜欢的,以后做个案头翻译,稳定也舒服。
“还好啦,我少说话,少露怯,她们都还挺照顾我的。不过,有的同学确实挺大,我们宿舍的沈玉竹就比我高两届,都22岁了,她们从农村来的,上学都晚。”
“是吗?农村来的孩子都不容易,别看不起人家,要和舍友搞好关系。你知道吗?同学,特别是大学舍友,是将来走向社会最重要的人脉。”
“爸爸,我觉得您变了,您以前从来不和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