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总算将人劝解住了,先回原先的院子休息去,贾老太太终于回过神,对王夫人道,
“今日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迎春丫头的事吧,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都说出来吧。”
王夫人坐下来,笑着道,
“是为了宝玉的亲事,之前童生考试顺利,如今已经是秀才的身份,算是正式入了科举这条道,宫中大娘娘问起亲事,说也到了年纪,该定下来了,于是拟订了几家人选,想着拿过来给老太太看一看。”
贾老太太看着王夫人面上难以掩盖的得意之色,淡淡道,‘你自己做主就是,左右你才是宝玉的亲娘,没得叫我挑个不和你心意的出来,反而叫你难受。’
王夫人知道贾老太太因着迎春的事心情不好,也不再纠缠,和邢夫人两个照旧结伴出了院子,回了自己的住处,才和周瑞家说,
“确实是命,还不叫人说了。”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今日被迎春和往日大不相同的反抗姿态震惊,笑着迎合,
“太太说的是,姑娘嫁的不好,又不是咱们的罪过,都是命里头注定的,打娘胎带出来的,怎么由得人说。”
“就像咱们宫里的大娘娘,生在正月的喜时辰,果然一飞冲天。这就是命数。”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王夫人哄得转了好。
~~~
入了五月天气越发燥热,林如海在家中休沐几日,专心写了些地方官场革新的折子,想着从制度上将地方官职约束得更加有力,谏言从监察巡按使职权和官员轮换等等角度开始改制,其破釜沉舟大刀阔斧的勇气和决心固然叫人尊敬,但实际施行却是困难重重。
别的不说,就是错综复杂的金陵一带,原本是此次乱案根源,也查得并不彻底。
林如海回朝堂的第一天,才知道贾雨村几个押解回京城,已经断了案定了罪,主犯从犯皆是流放之刑,牵连出来的人也不过林如海原先着重调查的贾雨村及周围几个,上下其余人等,竟然一个也没拔出萝卜带出泥,生生了结在了这里,好像生怕后头跟着查下去,查出更多关节来。
至于林如海上书的折子,更是被压了又压,犹如石沉大海,变得毫无消息。
林如海有些寂寥,一腔话不知道找谁倾诉,柏维特意在下朝的时候等着林如海,拉了他,
“从金陵回来便是闷闷不乐,不知道的还以为魂儿都丢到那地界了。今日刚好得了一坛好酒,去我府上吃两口说说话解解闷。”
林如海应了,一路跟着柏维到了柏府,还是在原先的小院子里支起烤酒的摊子,两个人一人一口,先吃了两杯。
酒劲儿渐渐上头,林如海开口,
“我就是不明白,这样的混沌场,难道不值得严查彻改?就在贾雨村几个人身上将案子结了,连他上司等一干人都毫发无损,如何能叫被烧死的同僚安息?”
柏维拍拍林如海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平,这样大的事,他金陵地界上上头几个如何脱的了干系?原本就是上下沆瀣一气,出来事一起想出来的灭口的法子,后头草草了结,不过是因为沉珂太深,牵连太广罢了。”
"金陵这地界,原本就是卧虎藏龙,如今京城中好几位藩王,都曾经将手伸在那里,那里的官员,大大小小都在京城拜了山头,就说那贾雨村,他能得了金陵的位置,还是你妻兄替他走的藩王的门路。他们几个大树盘根错节,利益交织在一处,是做成了成熟的产业链条的,怎么能轻易动?”
林如海恍然,端着酒杯的手也是一顿,
“你是说卖官?他们怎么敢!“
柏维接着道,
“圣上登基,将几家藩王从封地召回才不过十余年,这些家族原本在地方上的势力仍在,团在京城也是互相维护互相仪仗,早成了根深蒂固常人不敢插手的存在,庇护之下有人靠过去,走了他们的门路又放到地方去,形成稳固的利益输送,连同内庭的太监也插了一手,内外都是密密麻麻的网,动起来难得很。”
林如海,“难动就不能动了吗,天下改革的事,哪里有简单的。”
柏维摇摇头,“最难的还不在这一处,而在于圣上的心思,你看如今的圣上,像是下定决心要革除官场旧病的样子吗?”
柏维的话,恰好戳中了林如海的内心,林如海苦笑,崇文帝直接将他的折子视而不见,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不愿意开革新之路,不愿意从金陵开始刮骨疗伤,不知道是已经习惯当前的表面稳定,还是舍不得动后头的那条利益输送。
林如海点点头,“是我太冒进天真了。”
柏维安慰他,“你也不必灰心,不过是上位者的心思罢了,或许后头他想起来,大刀阔斧就照着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