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车,让司机送她回城里的家中。还没吃午饭,在车上就点了外卖,到家时外卖也送到了。
夏天去趟工地,就得出半身汗。她拿了外卖进屋,先洗了个澡。生理期时食欲旺盛,还爱吃碳水,平常只吃几口的蛋炒饭,今天一碗都吃完了。
自然是陷入了碳水昏迷,人还很累,睡了午觉后,她才自己开了车去学校外边的房子处。
很久没有过来,她都忘了有没有停车场,就将车停在了附近。
这么些年,曾经的新小区也显得有些陈旧,但在学区附近,小户型在二手市场挺抢手的。她问了门卫,找了半天才找到。
这套房曾经被回国的林玮文当作画室,在他发生意外后,家中应该是有人来过,很可能是孙玉敏。
林夏却没有来过,看,她多么懦弱。
终于有了一个借口,她可以过来了。
她戴了遮阳的口罩,推开门时,连灰尘味都闻不到,窗帘紧闭,唯一光源是刚刚打开的门。她没有摘下口罩,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门旁边的电源总闸开了。估计是当年充了很多电费,竟然还有电。
她开了灯,径直走去了窗边,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通风。回头时才猛然意识到,客厅里早没了沙发和茶几这些累赘的家具,显然已经是被收拾过,只剩下了一个画架,用了一块布遮挡了起来。
看着布的轮廓,画架上应该是放着一幅画。
林夏却僵直地站在那好久,看着被布蒙起的画架,都未上前一步。
阳光洒进屋子里,灰尘在空中悬浮着。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与敞开的门形成了流动,清新的空气终于透过这一间密闭已久的屋子。
外边是大夏天,身在屋内,却一点都不热。她忽然走上前,揭开了那张布。
画架上放了一支用了一半的炭笔,是一幅炭笔画,没有鲜艳的色彩,用线条勾勒出了虚实。
画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穿着裙子,站在了树下。她似乎对周遭的陌生环境感到恐惧,还生出了敌意。对着镜头想讨好地挤出笑容,但内心又太过不安,这些组合在一起,倒显得画中的孩子是无比的怪异,还很孤僻。
画到底是什么?
相机拍下就可记录下最真实的场景,可画非要将人的心剥出,看到的人,只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心。
手指向前,想触碰画纸,感受线条压在其上的触感,但却停下,怕一碰,它就会消失。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靠近它。
他们的关系真没那么好。
她读小学时,跳过级的他已经住校读初中。她读初中时,他已经去了国外。他们的暑假都是那么丰富,出国上暑期学校,当旅游在玩。
他懒得搭理幼稚的小女孩,她也嫉妒他能拥有妈妈的关心。妈妈从不会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温柔体贴,对他一句别贪玩早点睡,都让她有点羡慕。
很小的时候她就隐约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从不跟女生约会。还在书房听到了父母的争吵,语速很快的京州方言,她听得不是太懂,但知道是在关于哥哥吵架。
她也只是很自私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要乖,要听话,要讨人喜欢。
看,她从小就是这么自私而虚伪的一个人。
不喜欢家中的压抑气氛,聪明地不去对抗,反而是学会生存。
言行举止符合最主流的规则,没有半点逾矩,甚至要做到最好。没有考学的压力,她还是要申请名校。所谓放纵,都是压力大到无处释放,才会整晚的看电视。只有让他们满意,她才有谈条件的资格。
那时的她没有想过,一个在不那么主流的人,为什么要有那么激烈的反抗。
她不敢再看这幅画,更不敢去想,这是不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他为什么要画一个跟他没什么感情的、还背叛了他的妹妹。
用手背擦去了眼泪,而这显然是徒劳,她逃离了客厅,走去了书房。
书房依旧是原样,简单的桌椅,原来放在书桌上的台式机被拿到了角落里,旁边还有个小桌,是用来放打印机的。侧面书柜的玻璃门上已是一层灰,不知里面的书会不会沾上灰尘,她也没有打开来看。
老式的书桌,下边有三个抽屉,两个柜子。左侧的抽屉上没了钥匙,伸手打开时自然拉不动。钥匙在右侧的抽屉里,高中时的她很无聊,只有一个人住的屋子,却要将自觉隐秘的东西放在锁住的抽屉里。但她的生活极其简单,哪里有秘密可言,很隐秘的不过是将高中她收到的第一封情书锁在了里面。那时还故作成熟的想,这是我老去时的回忆。
她苦笑了下,像是在跟年少的自己玩游戏,打开了右边的抽屉,钥匙压在了一堆明信片上。她拿着钥匙打开了左边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