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两个成年人,现下如同个稚子似的齐齐蹲在地上盯着一队队小蚂蚁看得兴致勃勃。不过,他二人这思绪是否也在蚂蚁身上,就不得不另当别论了。
“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良久,子吾喃喃低声,出言说道。
玄影淡然一笑,道:“无妨,我没有怪你,你亦无需为此感到愧疚,因为我并未损失什么。”说着,安慰似地拍了拍子吾的肩头。
这话落在子吾耳中,他听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怎会没有什么损失?难道不该是枉费了其对自己的一番信任吗?这种举动是想增加他心中的罪恶感吗?子吾一手拨开玄影的手,说道:“你骂我几句吧,你打我也成,不然我心里咯得慌。”话虽如是说,他心里却十分笃定,玄影连对上江湖练家子都不会主动攻击,又怎会对自己动手?
一个修养极高的人,总是会吸引到想与之相交的人。玄影是前者,而子吾,正巧是后者。
“在下可是还记得,你未曾认我做朋友。既然不是朋友,所做一切又有何妨呢?”
玄影轻声轻气地几句话,敲在子吾心头。他心下嘀咕,莫名其妙提起这一茬,对方怕是要跟他算总帐了。不认其为友,还诓骗其一路上帮助自己披荆斩棘,降妖除魔,其待遇比之上元府的护卫还要差上许多,因为连个辛苦费都没有!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子吾惊讶地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这便是你不愿认我做个朋友的主要原因吗?因为朋友之间不该有欺骗。”玄影略微蹙眉望着子吾,询问道。
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真的会被其心性影响。玄影怀有一颗始终相信“人性本善”的心,所以,认为子吾是因说了谎话,才不得不拒绝给他一个朋友的身份。
子吾沉思半晌,也并未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朋友之间的确不应该有所隐瞒,但是,他很清楚,即便有一个身份,自己心中给玄影的定位也不是“朋友”两字可以概括,从前不是,今后亦更不会是。
在这世上,两人相交本就不是只能建立出朋友之情,它只是为一切可能延伸的情感做个开端。
除去友情之外,还有另一种情感,一种独属两人之间才能有的情感。这种情感若是建立在一男一女之间,倒也顺理成章,只需祝福;然而,它若是萌生在了一名男子心上,并且又好巧不巧地将其投射在了另一名男子身上,那这情感之事就棘手了。对于当事者来说,更是愁上眉梢,愁白了头,只因这种情感万一暴露,所要承受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子吾看似文弱,骨子里透着韧劲儿,他从来不会惧怕自己以后会变得怎样。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重中之重,做事难免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细细想来,他发觉自己竟然连玄影具体是何身份都不知晓,只知其似乎是个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之人。这样的人,对那些花容月貌的姑娘应该是没兴趣的吧?他猜测着,问出的话则是:“玄影,本少好像没听你说起过自己的来处?”
“你想知道?”玄影反问道。
子吾一脸诚恳地使劲儿点头。
“为何呢?”
子吾被玄影这一问题憋了好久,才灵机一动有了注意,他道:“因为从现在起,本少想和你做个倾心相交的朋友。”不得不说,这种时候,‘朋友’两字倒是分外好用,尤其它还可以掩盖内心中真实的目的。
玄影略微踌躇,道:“既然是朋友,那么子吾,你以后不可以再妄语。”
在子吾看来,谎言,从来都是必然存在的。若没有了谎言,他就不会对自己兄弟的失踪耿耿于怀;若没有了谎言,他就不会对自己父亲的作为心存芥蒂;若没有了谎言,他也许就无法驱使眼前这人,为己所用。他不想打击玄影的人性本善,也不想去明白一个江湖人为什么想法如此天真?
子吾脸色不由自主得变了几变,似是下定决心,说道:“本少答应,不再骗你。”看到玄影面上露出微笑,他也跟着笑了,随即又补充道:“但,仅限于你一人!”
玄影脸上果然凝住了笑容,他稍稍摇首,对于子吾,还是不可操之过急啊。
“本少只记得你提到过‘族’,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来自何处?师承何门何派?”子吾回到最初的问题,既然已经承诺,那么他就必须要用自己牺牲的代价,换得他想要的答案。
玄影怎么说也是个落拓君子,一诺千金,他道:“子吾既然有兴趣,我便一说又何妨?”
两人捡了块儿干净的草坪,背靠大树,席地而坐,子吾状似无意地将圣檀骨壶放在一旁,又大咧咧地借了玄影肩头来倚,耳边缓缓传来对方温和地言语声,在不知不觉,竟有些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