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峰敛眉不语,算是默认了。
“道长有测算之能,以此帮助了不少人,难道不曾为自己算过?”
吴峰摇头:“贵人可知医者不自医?”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已然说明一切。医者不自医,算者不自算。李渊恍然,当年智仁法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算师可算天地万物,却算不得自身。与自身羁绊越深,测算干扰越大,越是算不准。
李渊从记忆中回神:“那道长可有想过借助官府的力量?”
吴峰眼睫微颤:“贵人的意思是……”
“叶落归根。人存于世,自然也想寻到自己的根。道长想知道自己的来历,为何会成为孤儿,是被父母所弃,还是家中遭遇变故,或者其他。此乃人之常情。”李渊看向钱九陇。
钱九陇会意,将一份资料递过去:“这是初步调查到的信息,因年代久远,许多东西不好寻,但还是查到了些线索。根据这些线索往下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吴峰眸光落在资料上,翻页的手有些微的颤抖,面上是极力遏制的激动。不是因为资料上的内容,对于身世来历,他从无执着,也不甚在意。所谓“寻根”不过是他故意造出来的假象,而此刻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钱九陇抬头看向吴峰,目光幽深:“朝廷会倾尽全力,为道长查清身世。”
当然是有条件的。话没有挑明,但吴峰很清楚他们的意思。
吴峰沉默良久,最后言道:“某曾答应先师,行走天下,观民生之艰,解难者之苦。某只能承诺在长安停留一年,此一年内,贵人若有需求,凡在某能力范围之内,某都可为贵人解惑。但一年后,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某都会离开。”
一年?李渊眸光闪了闪,淡淡点头。也好,一年就一年吧。一年后再说。
东宫。
听闻消息的李元吉很是松了口气,吴峰是他们特意去峨眉山查了一圈后寻到的人。唯有他追随智仁法师二十多年的资历能与袁天罡抗衡。父亲既信所谓的批言,他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峰上位,他们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李建成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李元吉顿住:“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单凭吴峰与智仁法师之间的关系,就能让父亲高看一眼吗?”
“那又如何?吴峰与智仁法师的渊源不过是取信父亲的基础,可你若以为单凭这点,父亲就会对其深信不疑,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建成轻嗤,“不要小看了父亲的戒心。当年袁天罡一出手便解除了李承乾的梦魇,这番手段都不过只是让父亲提了一句许官留京,未曾多劝。可见其心中是有疑虑的。真正让父亲相信袁天罡的,可不是那轻飘飘的一句批言。”
这点李元吉自然也明白,是因为后续种种所谓的“佐证”,是李承乾身上的诸多不寻常。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布局数月,暗中为吴峰铺路,做的那些难道……”
李建成摇头:“不够。父亲对吴峰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传信给尹德妃与张婕妤,请她们暗中协助,别处也尽量搜集信息、给予便利。但长安不比外地,这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动作不宜太大,否则恐会弄巧成拙,所以吴峰还得自身本领站得住才行。”
想到此,李建成眸光微敛。他并非胡乱选人,挑中吴峰绝不只是因其与智仁法师的关系,还因其身负真本事。这些时日,吴峰在各地的种种事迹,并不全是他暗中操作,很大一部分是吴峰自己的功劳。
如今就看吴峰这点本事够不够大,过不过硬了。
李元吉点头:“明白。”
他转身欲要离开,却见李建成仍旧眉头深锁,不免疑道:“大哥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吴峰去过水云观。”
李元吉脚步一滞,“他是去过水云观,但这不是我们计划好的吗?找机会引父亲过去,让父亲看到吴峰的本事,在父亲心里先留个记号。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这确实是他们原先计划的第一步,但计划中并不包括后续的李承乾被掳与杨文干反兵。可说自吴峰离开水云观后的一系列发展都不在他的设想之内,且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元吉沉思:“李承乾出事时,吴峰已经离开数日。他若真有问题,将人引来当日为何不动手?为何要等那么多天?他如何确信父亲与李承乾一定会留那么多天?说来若非李承乾玩闹,执意要去挖什么土疙瘩,父亲早就回仁智宫了,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
这话不对。水云观之事是窦氏余孽的手笔。即便不在水云观动手,也会在回行宫的路上,或是找别的可能。总归他们既然早有谋划,就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