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熠,端明十六年,苏州,锦溪镇,已是八月时节,还未到正午,阳光虽然充足却并不灼人,树木繁茂,花朵明妍,门前的流水清澈绵长,隐约可见几尾红色的锦鲤游动,有的还调皮的跃出了水面,云淡天清,远处的水池里碧色的荷叶层层叠叠,几朵清艳的荷花在阳光的映照下灼灼盛放,水粉色的荷花迎风招展,正是江南一带独有的丽景,沐英在铺子里闲来无事,便走出来站在门边抽出腰间的竹笛吹了一曲,笛声清灵静远,婉转悠扬,几个行人闻声都停下来细细品味,良久,一曲终了,听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四处张望想要找寻那吹笛之人,却是半点踪迹也无,都摇摇头,失望的各自归家去了。
沐英尽了兴,径自回了铺子里照看生意,几个熟客来买一些家用的物件,沐英一一接待。
她所经营的是一间专卖日用百货和糕点水饮汤面粥饭的店面,名叫兴源食记,一眼看去,青砖黛瓦,白墙乌檐,也是典型的江南风格,与锦溪镇上其他鳞次栉比的建筑并无不同。
只营业时间是灵活调整的,农忙时节卖一些杂货,闲时再卖些吃食,一月的进账最少也有一两银子,一年下来能有十几两,还有家里十五亩地收成的粮食,除去赋税,维持生计是绰绰有余的。
母亲的绣艺也不错,一年到头也能赚个十两银子,只是她因为常年操劳有些体弱,沐英不许他多绣,如此三四年下来,家底倒是比以前殷实了不少,也有了约一百多两银子的积蓄,沐英打算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这么多年,她和母亲始终住着一处四间大小的房院,舅舅过来看他们时间晚了要住下,就只能在存放杂物的仓库里将就一宿,很不方便,好在并不潮湿,到也能忍受。
下午又三三两两的来了几个人,到了天色微黑他才关门回家,向自己所在的村子杏花村行去。
在距自己家有两三户的地上看见了一个男子,脸朝下,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上的一袭青衫染了些尘灰,血迹斑斑,衣摆处稀稀疏疏的绣着三两枝翠竹,虽然有些脏污,但看着和她身上细麻布做的白色圆领袍明显不是一个质地,应该是丝或绢制成的,她心下已有了判断,眼前这个男子必定非富即贵。
再看男子一动不动,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她伸出手小心的去探男子鼻息,还好,是活的,只是昏过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弯下腰将男子扛在身上,快步向家行去。
没想到这个人看着瘦却是不轻,好在她习过武,也并不费力,母亲柳氏见女儿回来了,欣喜的上前去迎,却发现她还带回来一个男人,柳氏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女儿素有成算,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由着沐英去了。
沐英本想将他扔到仓库,但还是把男子带到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仓库那样的环境并不适合一个病人居住,救人要紧,还是把男女大防放一边吧。
她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右腿骨折了,腹部有一处伤口,不大,但有些深。
他皱了一下眉,这种情况需要请大夫来看一下,自己处理恐有不妥,就去把隔壁的王大夫请来了,王大夫生的眉清目秀,年纪轻轻就已经继承祖业给村里人治病行医,医术倒是不错,也有些名气。
王大夫进屋把了脉,说是失血过多又脱力才导致的昏迷。几下就把断掉的腿骨接上了,用特制的夹板固定好,又开了几副膏药和一瓶金疮药,说明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最好写了一张调养的药方让沐英随他去抓药。
沐英看着男子思忖了一下,他身上的伤一看就是有人刺杀才造成的,寻常人无冤无仇又怎会下此重手。
若是他的下落泄露出去,那些人知道他没死,说不得还会再派人追杀,她和母亲也不得安宁。
想毕,沐英对着王大夫行了一礼道
“这件事情请王大夫不要说出去,有劳了”王大夫笑道
“没事,这件事我本来就不好说的”沐英知道王大夫性格孤僻,醉心医术,一向不管他人是非,也就放心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约莫二两,直接给了王大夫,把药提了回来,交给柳氏去煎,自己则去给男子上药,先将他身上脏了的衣衫脱掉,扔在一边,把膏药贴在断腿上,又将金疮药的粉末均匀的撒在伤处,用纱布缠好。
最后翻出一套舅舅的衣衫给他换上。忙完后,她才歇了下来,目光不觉对上了男子的脸,她怔了一下,这个男子生的极好,长相俊美,剑眉杏目,鼻梁挺直,皮肤白皙,嘴唇像是花瓣一样泛着娇嫩的粉色,脸型圆中带方,柔和却不失棱角,算不上绝色却也赏心悦目。
她正看的入神,柳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锅里有你爱吃的芦笋炒鸡蛋,还有青椒炒肉,你热一热,米饭也好了,这么晚了,别忘记吃饭”沐英道
“好”就起身进了厨房,把菜热了,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才放下筷子。
她的食量不小,但是吃了不胖,也是因为她练武的缘故,运动量大,日常还要干农活儿之类的。
她将碗筷捡拾下去,洗刷干净。因着柳氏身体不好,她一早就叮嘱母亲晚上先吃,不要等她,好在母亲还算听话,又经过几年的调养,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估摸着床上那位今天大概是醒不过来了,柳氏这时也煎好了药,沐英看已近夜半,就去烧水洗漱,然后和柳氏一起熄灯睡了,半夜起夜回来时,听见那人的shen • yin声
“好渴,水”沐英到了一碗水,放在他唇边,竟然喝了下去,然后就睡过去了。
沐英也不管他,自去回房睡了。第二天清晨沐英起来洗漱完,在院里练武,先练了几套拳法,又舞了一套刀法,正练得酣畅,床上的人也醒了,他自幼拜名师习武,耳力过人,沐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听不见,他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农家小院里,明白这是被人给救了,他本是京城人士,当朝定国公世子,姓裴名景行,两年前高中状元,被封为吏部侍郎,一下子成了朝中三品大员,皇帝下令命他彻查威远侯府谋逆案,他奉命离京去下面查访,案子初有进展,就遭遇了刺杀,至于是谁,他心中已有答案,应该是与威远候府一向不和的吴家所为,原因嘛,不仅是不想威远候府沉冤昭雪,更是为了掩盖参与陷害威远候府的罪证,当年,先帝还在时,对威远候府就多有猜疑,只因其战功赫赫,有功高盖主,危及圣上之嫌,先帝又偏宠严贵妃,冷落皇后和太子,严贵妃一时风光无限,其所出的二皇子在朝堂上也颇有势力,后面渐渐直逼太子,几次设计陷害,所幸太子极有智谋,又有些运气,都一一躲过,期间严贵妃为了扳倒太子,曾向一贯中立的威远候府示好,被婉拒,反而暗中对太子颇多照拂,虽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太子,但也给太子添了不少助力,让严贵妃十分嫉恨,于是联合吴家对其下手,二皇子更是当面状告威远候府谋逆,孙家也呈上了证据,先帝大怒,威远候府被夺爵,家产也被查抄,男为奴,女为妓,圣上为了防止威远候府有再起来的可能,更是剥夺了其子孙参加科举与当兵的资格。
后来严贵妃被太子斗垮,先皇临终前将皇位传给太子,严家也没落了。
但吴家做事小心,自己隐在后面,拿与威远候府有仇的孙家做挡箭牌,竟是抽身而退。
太子自然是不会放过吴家,所以才有了那日的狗急跳墙,不过,吴家,早晚都会死的,他冷笑了一下,这个仇他记住了。
另一面,沐英练完了,进屋对着镜子拾缀了一下,柳氏的声音响起
“阿英,过来吃饭了,有你爱吃的阳春面。”沐英走了过去,一看桌子上果然有一碗面,面上切得细细的猪肉丝,混合着青笋片和香菜末,还撒了鲜虾籽,放了香油,看着就很有食欲。
沐英挑了一筷子尝了一口,面条爽滑,汤味清香,母亲的手艺还是和以往一样好,沐英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