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师愁得白头发都多冒出几根,和妻子商量,如果年底前还是摇不到新房,就去买二手房吧,多花钱就多花钱了。
他不想女儿女婿一直住在出租屋里,两个年轻人工作都很稳定,收入也不低,感情又很好,登记一年了连个小窝都没有,他这个做爸爸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蒋赟也有点焦虑,在一次次期待和失望中反复煎熬,私底下对章翎说:“我这人运气向来不咋样,这种和抽奖有关的事,有我参加,真的就是凉凉。”
相对来说,章翎是心态最好的一个,她并不觉得住出租屋有什么大问题,又觉得她和蒋赟还年轻,完全可以靠自己来拼下一切。
前几年他们一直是异地恋、异国恋,最近一年才算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他们需要淡化少年时对彼此的印象,开始习惯长大成人的对方,相互了解,相互磨合,章翎常对蒋赟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身上一堆缺点。”
蒋赟却不依,抱着她说:“你没有缺点,我越看你越喜欢,我媳妇儿就是完美的。”
章翎就敲敲他的头,笑着说:“傻子。”
一年来,章翎和蒋赟过的日子其实就如章老师曾经所说,两人各自忙碌,每天能见到彼此的时间并不多。
蒋赟有时候还要出差,抓捕罪犯回局里后要连夜审讯,连着几天几夜都不能去章翎的出租屋。但只要他去了,就会把小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穿上围裙给章翎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这些都是和章老师学来的。
他讲究卫生,回家就洗手,不换衣服不往床上坐,给章翎常备水果、牛奶和常用药,发微信提醒她按时吃饭,这些习惯则来自于杨医生的言传身教。
章翎向来不是黏人的女孩,自己都很忙,更不会去抱怨蒋赟周末没时间陪她。难得的休息天,她有很多事可以做,回家去看望父母,坐在飘窗上看会儿书,或是和闺蜜约一顿下午茶,逛逛街。
她现在的收入完全可以负担奢侈品消费,但她没有那么旺盛的购物欲,从小到大也没过过缺衣少食的生活,受父母影响非常大。杨医生和章老师都是注重内在的人,所以,一个几万的包和一双上万的鞋,对章翎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她更享受的是见到蒋赟后,两人一起谈心的时光。寒冷的冬天,窝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听蒋赟说一些工作上的趣闻,章翎会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工作相对枯燥,人际关系也简单,不像蒋赟能到处跑,见到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有时候就会感叹一句,人性真的很复杂。
6月17日,章翎迎来她的二十五岁生日,是在周五,晚上被爸妈叫回金秋西苑吃饭。
说来也很夸张,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章翎的十个生日里,除了十六岁那年和蒋赟一起在五中上学,去食堂吃的晚饭,其余九个生日,她都没能见到蒋赟。
这个生日,还是蒋赟第一次很正式地与她一起过。
小蒋警官带来生日蛋糕和一大束红玫瑰,还买了一串铂金项链做生日礼物。
他是真直男审美,挑花的时候也不懂什么浪漫情/趣,点名就要红玫瑰,买项链时选粗的,觉得太细的容易断。
把礼物给到章翎时,蒋赟说:“我原本想买金项链的,但那个营业员问我送的对象几岁,我说二十五,她就让我别买金的,买这种。”
章翎边听边乐,把项链交给他:“帮我戴上。”
她撩开长发,蒋赟小心地帮她戴上项链,章翎照着镜子摸摸挂坠,是一只铂金小鸟,笑着说:“我很喜欢,谢谢你,老公。”
可能是因为还没举行婚礼,她平时很少叫蒋赟“老公”,大多数时候是叫全名。有时候两人玩笑打闹,她会喊他“小卷毛”、“蒋sir”、“小蒋警官”或“小赟赟”,导致蒋赟听到这声“老公”,都有些怔神了。
面对插着“25”数字蜡烛的生日蛋糕,章翎闭眼许愿:希望我和蒋赟能摇到房,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在这年的十月,章翎和蒋赟报名的第十六个楼盘开奖,共推出四百多套房子,其中一百多套给刚需家庭优先摇。
蒋赟是在出外勤回局里的路上查询的摇号结果,他完全没报希望,因为每次都是在千号以后,他俩连一次三位数号码都没摇着过。
这一次,他神情淡漠地输入报名码,结果跳出来后,蒋赟倏地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看,揉揉眼睛再一次确认,接着就蹦了起来,脑袋撞到车厢顶,“咚”的一声响。
司机和几位刑警同事都吓一跳,副队长问他怎么了,蒋赟揉揉脑袋,故作淡定地说:“没事,就是,我好像摇到房了。”
副队长凑过来看:“哎呦,126号啊,真摇到啦?”
“是啊,真摇到了。”蒋赟心里乐昏了,赶紧给章翎打电话,又在四个人的家庭群里发微信。
蒋赟:@爸爸,@妈妈,@翎翎,爸妈!我和翎翎摇到房啦!
蒋赟:截图.jpg
小蒋警官扬眉吐气,下车后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晚上离开警局,他开车直奔章翎公司接她下班,两人没急着回出租屋,而是去到那个楼盘的施工工地。
这个楼盘离章翎公司不算太近,坐地铁两站路,坐公交六、七站,不适合步行,勉强也算在科创城板块内。
工地晚上停工,灯都灭着,十几幢高层都只造到七楼以下,楼外罩着绿网,其实啥也看不出来。
蒋赟却是看得入了迷,牵着章翎的手站在马路对面,遥遥地望着那片工地,问:“咱们摇的是哪几幢?你还记得吗?”
章翎说:“10、12、13,那三幢。”
“在沙盘上的位置我还记得,好像就是靠东边的这几幢。”蒋赟伸长手臂指点了一下,“翎翎,是那几幢吗?”
“嗯,应该是。”章翎转头看着他,又看到那满怀憧憬的眼神,只是这一次,那憧憬变得更加真实,一切都已触手可及。
“翎翎。”蒋赟眼睛望着工地,低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小到大,除了旅游,住过多少房子?”
章翎开始掰手指:“小时候,是住在我爸爸学校分的房子里,两室一厅,60多方吧,六岁要上学了,搬去金秋西苑,初中住过两年多明阳中学旁边的出租屋,上高中又搬回金秋西苑,后面住过大学寝室,去美国住学生公寓,再就是现在住的出租屋了,你呢?”
“我?”蒋赟轻轻摇头,“我记不清了,住过太多太多房子,光是在袁家村,就不知道搬过几次家。”
他转过头来看向章翎,“我以前,和我奶奶说,要买一套带电梯的大房子给她住,要给她养老。其实说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底,我知道房子很贵,要存很久的钱才有可能买。”
他又把视线投向那片夜色中的工地,“我一直,都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其实也没特别高的要求,楼梯房的七楼,底楼,我都接受,不需要什么学区,老房子也可以,一居室、没装修,都行。只要是我的家,不会有人动不动就加租,随便赶我走,我就满足了。”
章翎抱住他的胳膊,与他依偎在一起:“咱俩很快就有家了,到时候交房,我们一起装修,去挑家具,然后把户口落过来,以后小朋友就在这附近上学,那个小学据说还不错。”
蒋赟问:“我可以送孩子上学,谁来接呢?咱俩都这么忙。”
“总会有办法的。”章翎笑,“交房还要两年多呢,到时候再说吧,我妈妈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实在不行可以请她帮帮忙。我小时候,也是我外婆来接我放学的,双职工家长哪儿走得开呀。”
蒋赟最后望向那片工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