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的宅邸曾经全是王谢两家的,谢氏覆灭后,他们的宅邸要么充公后被皇帝赐给了朝中新贵,要么被变卖。王家就曾趁机买下左右两座宅子打通,改造成了园林和供族中子弟骑射游玩之处。
赵商容一路走进来,两旁奴仆成群,房屋的装饰用的都是金银玉石,甚至有一个养着鲤鱼的池子,底下也是以珍珠珊瑚铺的,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与池水的波光一起折射出一道道闪亮的彩霞。
赵商容突然理解洛国皇帝为什么都要打压取缔门阀士族了,她一个能养得起一千多人的亲王的家底都还没有一个士族丰厚,这些士族所拥有的田庄、人口及私人武装力量,都快比得上她一个封国了。
不过这些都是男主的烦恼,跟她这条下定决心要当闲云野鹤混子王的咸鱼没什么关系。
在王家的前堂按席位落座后,她能感觉到有众多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已经逐渐适应了,但有一道目光却始终比较大胆放肆,让她有些不自在。
当她试图去寻找这视线的来源时,那视线又消失了。
直到赵商容按流程去跟王家的子弟、亲友见面时,她才发现这道目光极有可能来自于一个颍川王的熟人——范晔。
虽是熟人,但颍川王对其感官印象并不好,因为这厮就是主导了颍川王与王摇霜婚事的太常卿。
前朝的时候,皇族宗人事务都是由宗正掌管的,但后来并入了掌宗庙礼仪的奉常(洛国改奉常为太常,长官为太常卿),所以皇室的生育、丧葬嫁娶事宜都是太常操办的——顺带一提,太医、太药也是归太常管的。
作为婚姻被包办的一方,颍川王在对皇帝不满的同时自然会迁怒范晔。
赵商容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范太常怎么会在这里?”
太常卿是九卿之首,皇帝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位置安排给一个自己信不过的人,所以范晔是皇帝的心腹,这是可以推断的。
不过考虑到连她的王妃都是皇帝的卧底,范晔会在王家,似乎也不稀奇了。
赵商容腹诽:“敢情这王家是个卧底窝呀!”
范晔一身乌衣,他道:“大王与王妃的婚事怎么说也是下官经办的,在这样隆重盛大的日子里,来讨杯酒喝,不过分吧?”
他顿了下,目光落在赵商容雪白而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关切道,“怎么大王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下官听说大王大饮了三日酒,酗酒过度,以至于身子不适,后来更是昏厥,如今可还抱恙?”
赵商容阴阳怪气道:“你这么关心孤,怎么今日不将太医令带来为孤诊治?”
范晔面不改色地道:“是下官考虑不周。如此看来,大王府上的典医丞医术不精呀!不若太常这边再另外调一位典医丞过去?”
赵商容刚要怼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颍川王对范晔的情绪,她受颍川王记忆影响,险些被这样的情绪带动,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而且仔细琢磨的话便能发现范晔对她的言语中也埋着挑衅的火引,稍不留神就很容易被他挑起怒火。
“不必了。”赵商容淡淡地说,然后撇开他,去跟王家其余人打招呼了。
……
王家东边的蝶兰园楼阁里,众多女眷齐聚一堂,年幼的孩子就在养着蝴蝶的园中扑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王摇霜享受着这美好又安宁的时光,直到那群对她婚后生活十分感兴趣的王家女眷频频把话题抛给她,她疲于应付,再无闲心去享受归宁的快乐。
见完了王家女眷,她的母亲萧惗将众人打发去园子里,自己则与女儿促膝长谈。
萧惗出身兰陵萧氏,也是士族大家,教养和见识都不一般,因此她并不会像寻常人家父母那样拉着女儿抹泪或者追问夫妻感情。
在决定将其嫁给颍川王之前,王儒跟萧惗便已经知晓颍川王的为人了,因而盼着“他”婚后能将自己的女儿宠上天,这想法未免太天真,要盼只盼“他”没有对女儿进行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
但连这一点仿佛也成了奢望,颍川王拒绝亲迎和行交拜之礼,折辱了王摇霜这事,他们也是当天就知道了,除了上折子跟皇帝告状、诉苦及在家骂颍川王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千言万语,萧惗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辛酸的叹息:“苦了你,孩子。”
经历了前世诸多心酸事的王摇霜心头委屈得眼泪直掉,但她并没有怨恨父母,道:“阿母,我懂你与爹的无奈和苦心。”
王摇霜在娘胎时便因营养不足而先天孱弱,但她的爹娘并没有放弃她,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