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闭着眼靠着椅背,拇指食指捏了捏鼻根:“不是说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刘峰一时揣测不透,低着头更不安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桌上傅卿云的手机响了,是傅卿雨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傅卿云扯了扯领带,调整好情绪,尽量放松身体。
“小雨,在家吗?”傅卿云声音温柔,笑着问。
傅卿雨握着手机举高了一点,找了个自己好看的角度,笑嘻嘻地说:“哥,你现在在庄园吗?跟嫂子玩得开心吗?”
“开心。”傅卿云又往下敛了敛那份焦躁。
“那就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傅卿云很快转了话头,“今天有没有去上课?”
“没,没有。”傅卿雨显然不想说这个,匆匆把话题生硬地错开,“哥,我想去看妈妈的画廊,你带嫂子替我去看一眼。”
傅卿云爸妈过世的时候,傅卿雨还不怎么记事,一直靠着照片跟爸妈留下来的东西去回忆跟感受,但大多数都来源于傅卿云的描述。
傅卿云听得心堵,手指放在屏幕上,摸了摸屏幕里傅卿雨的头发:“好,等我去了给你拍照。”
傅卿云母亲生前的画廊在巴黎市中心,带程离去的时候是晚上,头顶点点星光,街上灯火熠熠。
画廊还没关门,员工都已经下班了,只有画廊经理人正在处理最后的工作。
傅卿云一进去,画廊经理人认出自家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傅先生,您来了。”
“嗯,带朋友来看看,你不用管我们,忙你的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经理人看着两人紧牵着的手,自动退到一旁等着。
画廊很大,一共五层,一楼挂的是往外卖的画,二楼是傅卿云母亲的画,三楼四楼都是她生前的收藏,除了画,还有一些私人古董藏品,只供观赏并不对外售卖。
程离以前调查过,傅卿云爸妈死于一场海难,最后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傅家的意外好像很多,但有多少是真的意外,程离不得而知,或许傅卿云也不完全清楚。
傅卿云从一楼开始,一直在给程离介绍。
“我母亲以前喜欢画画,斯哲小时候跟我妈妈学过,她对商场不感兴趣,我父亲也是。”
“一楼的画,是她以前喜欢的几位当代画家的画,有几位是我们画廊的签约画家。”
“二楼是我母亲自己画的画,不对外售卖,她喜欢画夏天,因为跟我父亲相遇的那年是在夏天。”
傅卿云想起傅卿雨的视频电话,松开程离的手,在二楼掏出手机录了一段视频,一开始是录墙上的母亲的画,最后镜头一转,手机对着程离的脸拍了几秒钟。
程离感觉到了,但没动,继续假装看不见,站在原地,脸朝着角落里一幅画。
那幅画也是夏天,是夏天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乡间小路上,很温暖。
傅卿云拍完,把视频发给了傅卿雨,傅卿雨回得很快。
“嫂子真好看。”
傅卿云心里有些得意,他选的人,自然是好看的,他对美的人向来不吝啬欣赏。
三楼四楼的藏品看完,傅卿云带着程离进了顶楼母亲曾住过的卧室,以前他父母就住在这里,房间保持原样,傅卿云没动过。
傅卿云跟程离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面朝窗外的霓虹。
傅卿云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里面都是一些老照片,除了傅卿云父母年轻时候的,更多的是他们一家四口的。
他看一张就描述给程离听,他母亲家境优渥,以前就在巴黎读书,因为喜欢画画,上学的时候经常在蒙马特广场上给游客画画,也就在那时候,认识了当初在欧洲旅游的父亲,还给他画了肖像画,两人的缘分从那时开始。
傅卿云提起父母,眼睛里都是柔软,跟程离说父母年轻的时候恩爱又般配,他们的爱情故事浪漫又坚贞,是灵魂的契合。
在傅家,忠诚这个词几乎与他们绝缘,傅卿云见过太多,从他爷爷开始,再到叔父一辈,现在还有他们这第三代,但这并不包括他的父母。
“我很羡慕他们。”傅卿云说。
“但我不像他们。”傅卿云又说。
的确不像他们,程离很赞同。
程离的视线落在相册角落里的一张全家福合影上,傅卿雨还是个没长牙的婴儿,被一个有着明媚容貌的女人抱在怀里,一脸温良的中年男人,胳膊揽着中间的少年。
只看脸,程离就知道那是傅卿云,少年的他,身高已经快要赶超父亲,脸上还是少年人的稚嫩,纯粹的轮廓,眼里有光点,跟现在不一样。
傅卿云抽出那张合影,自言自语:“相比现在的地位,我更想他们还在,可惜……我这辈子是过不了他们这样的生活了。”
傅卿云一直在说话,程离听到这里才打断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傅卿云在笑,但笑不在眼里,只在嘴角,是冰天雪地里的笑,时间磨砺出来的笑,带着尖刺。
程离耐心等着傅卿云的回答,半分钟后,傅卿云合上照片:“傅家,是个没有感情跟温度的地方,有的只有欲望跟利益,我就是如此,我以前以为我会跟父母一样,后来才确定,我的骨血流淌着傅家最黑暗的劣质因子,从我出生起,已经注定了这一切。”
傅卿云给傅家还有他自己下的定义很准确,程离听出了他语气几丝无奈跟惆怅,还有压在其中的,不易察觉的难过。
傅卿云在难过什么?难过自己没有过成父母那样的生活吗?
程离觉得,自己作为合格的情人,在感受到他的难过跟脆弱的时候,应该安慰下他才对,这也是增进情人之间感情的有效方法。
这条他是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或许可以验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