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嬷嬷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呆呆地看着她,好久才回过神来,只有声音零碎不成样子,“您这是何意?”
她攥紧徐氏的手,脸色惶惶:“是圣人是他么?”
在后院待得久了,心狠的男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因此陈嬷嬷下意识以为是景熙帝生了什么恶念。
徐氏摇了摇头,小声道:“女子生产本就不易,我若是有个万一,既葬不到国公府的祖坟里,也葬不到皇陵,所以还劳烦嬷嬷请几个牙子,替我挑一个好的墓地。”
陈嬷嬷不知不觉眼睛有些泛红,“殿下,有曾奉御,还有圣人送来的稳婆和奶娘。奴婢与她们聊过,尤其这稳婆是当年为圣人接生的,乃是出了名的圣手。您不要怕,不要怕,安心生产便是。”
“我知道。”徐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嬷嬷,我只是有些担心,您照做吧。”
陈嬷嬷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倒真的去请牙子。只是她思虑再三,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合宜,便将名头安在了自己身上。毕竟她这把岁数,也该置坟地了。
直到那张买地券真正放在徐氏手中,她心底压的石头才缓缓落了下来。
夏去秋来,转眼间就到了冬天,徐氏也怀有九个多月的身孕。
刚刚下了一场雪,洋洋洒洒飘落一夜,树枝上屋檐上都落满厚厚的一层。
景熙帝悄悄起身,轻声轻脚地换好衣物,而后走在榻前看了一会,替徐氏掖好被角,便赶着回去参加元日朝会。
这是卫朝最官方、最正式的活动,皇帝要“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并接受百官臣僚的祝贺,不仅如此,便是羁縻州和其它国家的使节,都要向皇帝恭贺新年,因此即便景熙帝除夕及之前三天放假,也不曾休息,忙着面见提前进京的官员、皇亲国戚等。
只是徐氏眼看生产在即,他心中担忧,硬挤着时间过来一趟。
陈嬷嬷通宵守岁,直到启门鼓声响起,她才唤醒徐氏起身换衣。
徐氏慢腾腾地换好了衣物,身穿月色对襟窄袖襦,系绿色曳地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金丝大翻领红色锦花半臂披袄,足登如意履,喜庆又贵气。
陈嬷嬷笑着搀她坐下,化了白妆,即略微施粉,不敷胭脂,而后站在徐氏身后,从两侧各引一绺头发向脑后梳成反绾髻,又点缀一些金饰。主要是徐氏的身子很重,不喜过分繁琐,只能简单装扮。
即便如此,她也想方设法让徐氏光彩艳人。
陈嬷嬷将镜子拿高一些,笑道:“殿下,您看如何?”
徐氏微微一怔,镜子里的那个人阔目柳眉,脸似圆盘,眉眼娇色,不负从前青涩。她不曾见过自己这般模样,因此有些恍惚。
这会儿,她迟钝地记起,原来自己已经度过了前世的死期。而这一切,都是从那场宫中的生日宴开始变化的。
雄鸡报晓,左右邻舍传来爆竹声响。徐氏微微回神,陈嬷嬷唤人下去燃烧爆竹,而后搀着徐氏走出房门。
白色茫茫中,红色的爆竹格外显眼,只是没过一会便放完了,只留下空中一些残留的味道。
陈嬷嬷笑道:“殿下,桃汤备好了,奴婢扶您先去用膳。”
元日是三元之日,按照习俗要服用以桃叶、桃枝、桃茎三者煮沸的水,驱逐邪气。只是徐氏身子重了,不敢多喝,因此庖厨呈上来的只是一瓦罐。她喝了一口意思意思便放下了,转而喝起了红粥。
她虽未通宵守岁,但是睡得也不早。这爆竹从天黑以后便陆续放了,显得上半夜格外热闹,便没有睡着。这会便有些犯困,强撑着困意,喝下最后一口粥,嘱咐道:“今日怕是不会有人过来拜年,赏钱我已经放在案桌上了,您等会给府里伺候的人分些,然后就回家同家人团聚吧。过些天再回来陪我。”
陈嬷嬷差点流出泪来,“殿下说得哪里话,奴婢同家人说过了,就在这府里陪您。”
徐氏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手,叹道:“嬷嬷,若是早些年遇上您就好了。”
大约人跟人真的是有缘分在的,她不过与陈嬷嬷相处两年多,感情却已经很深了。
困意袭来,徐氏捂嘴打了个哈欠,“嬷嬷,我先去睡一会了。”
陈嬷嬷点点头,搀着她慢慢起身。她这一胎,四肢并未长胖太多,因此从背后看体态勉强称得上窈窕,但是正面看就有些吓人了。
徐氏神情端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陈嬷嬷到底放心不下,便将赏钱交给晴山和前院管家,让她们发放,然后自个儿回了屋子守候。
晴山只分了后院,但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侍女。“晴山阿姐,主子这般信任嬷嬷,我们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