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宫中出来的,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简直是”
徐氏倒是很冷静。她算是自己长大的,所以独处的时候很容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感知会稍弱。可她从小生活在后院,一旦与人来往,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是敏感,因此早些时候就察觉到晴山对她的不喜。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连父母都不喜欢她,一个婢女又有什么稀奇的。可这会,徐氏真的有些好奇了,“陛下送来的这些人,前院的管家和侍卫看着还好,可是这些婢女,确实没有规矩,这是为何?”
刘氏挑了挑眉,目露赞赏。“后宫近些年早就不成体统了。”
她是命妇,常去宫中给太后请安,便晓得许多事情,这会是揉得细细告诉了徐氏:“后宫中,正儿八经的主子就没有几位。太后自是最大,因此皇后去世后,凤印便交到了太后手中。然而她性好奢靡,懒理中馈,这凤印便被圣人收回去了。”
“再看圣人嫔妃,数得着的高位嫔妃,也没有几个。这其中,也就萧昭容生育长平公主,独享一份体面,只她生产后大病一场,潜心修佛,便是与公主都不甚亲密,更别提争宠了。”
“主子不上进,宫女也难以上进,因此这些年来,内侍说话分量比女官还要好使一些。”
刘氏目光幽幽,就觉得徐氏命挺好。这般性格,这种身份,也得了圣人的另眼相看;虽然生了一个女郎,却因为圣人子嗣稀少而显得倍显珍贵;如今,圣人竟还打算接她进宫,欲立为后。
她心想,只要活得久,什么事情都能碰上。
徐氏“哦”了一声,起了一些好奇的兴致:“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皇后”刘氏神情有些恍惚,轻声道:“是一个敢爱敢恨、活得自由的女郎。”
徐氏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皇后作为中宫之主,自要恪守宫规,统治六宫,母仪天下,怎么可能活得自由呢?
她陷入思绪中,而后被丑奴的哭声吵得回神。
丑奴大概还小,不是很难带,也不是很爱哭,只有饿了和臭臭的时候会哼唧哭泣。她这一哭,好似整个房间都活了,都去伺候丑奴了。
只有云香,贴心地又给徐氏续上热茶。但徐氏的心神,也多在丑奴身上,坐在一侧看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小雨滴答,烈风拍打着轩窗,景熙帝撑伞前来,惹了一身凉气。刚进屋子,就有奴婢上前伺候,另有侍女端茶送水。他在屋里喝茶暖了一会身子,先去看望丑奴。
丑奴这会已经睡了,侧趴在榻上,后背上盖着徐氏缝制的衣裳,露出的侧脸肉嘟嘟的。
景熙帝还是洗三过后第一次见她,总感觉这个孩子同那时很不一样,变化特别大,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却觉触感细腻柔软。
很难说清那一刻的情绪,欣喜又彷徨。
他记事早,到先帝身边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那会突然换了父母,难免有些性子,于是他眼睁睁看着亲手喂养他的代王妃,跪地磕拜于先帝面前,向他展现了权力的模样。
景熙帝自此努力读书、练习武艺,一刻也不敢松懈。大约因为如此,景熙帝对先帝敬多过爱,对他的驾崩也只是有些伤感罢了。他能做的,就是让先帝死得体面,享尽身后尊荣。
他有些出神,明明已经做父亲很久了,却好像是第一次做父亲。这样的他,同先帝又有什么区别?
景熙帝敛了心神,回了徐氏的屋子。
屋里的味道已经散去很多,徐氏的身体也舒服了很多,这会很是兴奋地同景熙帝说着丑奴身上的变化。
“有一股奶香的味道,特别可爱。”
“眼睛变大了,乌黑清亮,特别像我。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女郎。”
“就是臭臭有点臭。”
只是一些很小而简单的事情,毕竟丑奴太小了,一日过得很重复。可徐氏却很开心,脸颊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景熙帝静静地听着。他其实处理完政事后会很喜欢安静的氛围,那会让他紧绷的头脑更加舒服,可是在徐氏这里,他很少觉得吵闹,就觉得放松。心里刚升起一些对徐氏的爱意,就听徐氏小嘴叭叭的,“那个是臭的也就算了,怎么她的脚丫闻着也有点臭,是不是随你?”
她是真的很疑惑,但是又说不上来那味道是什么样子。
景熙帝气笑了,“好的随你,臭就随我是吧?”
“你不是练武么?肯定会出汗啊,臭不是很正常么?”徐氏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景熙帝莞尔,作怪地蹬开靴子,动了动脚,“哪里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