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的林清泉就这样被拉到矿井旁,在上百个工人的注视中,林清泉似乎抓到一根线,眼前所有的一点点抽丝剥茧逐渐清晰。
眼前锈迹斑斑的矿井塔,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他记忆深处翻涌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下矿井的那天,也是矿井塌方的那天。
那天刚过二十一岁生日的他站在矿井旁,按照刘叔的交代磕磕绊绊讲了一通场面话,然后他就被刘叔拉着一起下矿井。
矿井下很黑,只有手中的灯照亮眼前一小块儿地方,井下的塌方是悄无声息的,当时什么都没意识到的他只记得自己被刘叔重重推了一把,然后后背被重重砸了一下昏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静默中,林清泉一张张看过这些工人的脸,他们有的刚下夜班,浑身漆黑只有看过来的眼白是白色的,有些刚上工身上还算干净。
林清泉颤抖着嘴,说出了那句无数次梦回此时想说的那句话。
“今天不开工,大家回去吧,我会补偿给大家半天误工费。”
他说完这句话,场下工人相互看一眼,小声议论着小老板这话里的意思,还些就是单纯高兴能白赚半天的工钱。
只有刘叔一把将林清泉拉出去,为了林清泉在矿厂的威望着想,他将林清泉拉进屋子后才着急地对他说道:“清泉,你怎么说今天不开工呢,新矿洞已经选好了,早开工早赚钱啊。”
林清泉听着刘叔一心为了矿厂的利益着想,一时间静默了,他没记错的话,他爸没给刘叔矿厂股份,只给刘叔每月五千块钱工资吧。说实话,他觉得给少了,对不起刘叔操的这些心。
“刘叔,我给你涨一倍工资吧。”林清泉说。
“什么涨工资,刘叔我五千工资够高了,你钱多烧的?”刘叔看傻子一样看着林清泉疑惑道,心想这孩子今天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有他这么当老板的吗,先是给工人白发钱,现在又给他涨工资的。
说罢他想起正事,继续问道:“别岔开话题,你先说为什么今天不开工。”
林清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刚刚睡觉的时候,梦到我爸了,他说今天不适合开工,开工我们两就被埋在下面了。”
因为算是危险行业,干他们这行的都非常迷信,刘叔一听便皱起眉头,思考起林清泉这个梦的意思,果然不再提起开工的事了。
“我去找个瞎子算算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刘叔说完就转身出去找人算卦去了。
刘叔离开后,林清泉才有心思思考现在的情况,看着眼前这双年轻饱满的双手,小心的捏一下年轻的皮肉,感受到疼痛,眼前的一切让他想到了跟老婆一起看过的电影重返二十岁。
林清泉激动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激动地握紧拳头,难道他也有机会重回二十岁的时候?
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站直了腰,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摸到平整的脊柱、平坦的后背,他不可置信道:“我能站直了?”
“我不是残疾了!”林清泉激动道。
他不停地摸着平整的后背,感受着能够直立眼睛平视前方的感觉,激动地几乎落下眼泪,感觉现在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上辈子,他被医生确诊终生残疾后,不愿意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缩在家里很少出门。最重要的因为残疾他跟宁月之间始终存在隔阂。在他心里宁月太好太好,因此他才更加不能接受残疾的自己,更不敢表露心意。
激动过后,林清泉冷静下来,决定不管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他都把现在拥有一切当做上天给他弥补遗憾的机会。
“去找宁月。”这是林清泉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他拿起椅背上的皮衣外套出门,从隔壁会议室里推出他爸那辆旧摩托车,用力踹着发动机,在轰鸣声中离开矿厂。
一路上风驰电掣,随风荡起的衣摆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林清泉听着耳旁呼呼作响风声,回想起被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他跟宁月之间的陈年往事。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市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当时他拿着术后诊断单从主治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看着上面的“终身残疾”只感觉万念俱灰,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这时,一道凄厉的哭声唤醒了他,可能是哭声中的悲痛让他感同身受,他抬头看向发出哭声的人。
宁月当时瘫坐在地上哭得面目狰狞,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烧的满脸通红。
他听旁边的人说宁月和孩子已经住院两天了,根本交不起医药费,再加上那孩子进来时就中度肺炎,发烧的时间太长了,用了进口药治了两天都没好,医院建议宁月带孩子去更好的医院治疗,可是当时宁月连路费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