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殷弘双十年华出任中郎将,多少有家族的荫蔽,殷绪这忠武将军,却是自己千里辛苦奔波,一刀一剑拼出来的。
这个逆子,能力确实卓越,性子……性子也是可怕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皇帝对他的屡屡暗杀,知道长兄对他的毫不容情。他什么都知道,却不露丝毫痕迹,就那样不动声色地除掉敌人。就连此刻,面对最大的仇人,他面色也是丝毫不变……如此能忍的性子,必然是能成大事的。
如此能忍,却又特意与自己说那番话,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殷烈心绪激荡地猜测着。他脑门有些冒汗,不敢多猜,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逆子说得不错,他没必要再为薄情寡义的皇帝拼命。亲儿子和仇人皇帝之间该怎么选,他很清楚。
大齐的大将军心中一番惊涛骇浪无人知晓。之后沈如海、丁肃等人也得了封赏。其余有功之人诸如周凌风,虽未面圣,却也获得提拔。
陆行舟被追为通议大夫,特赐一等伯爵。宁国公府嫡长子长媳面色苍白地谢恩。
不多时陈昱的忍耐终于到了尽头,皮笑肉不笑地与众人告别,而后离去。
今日初二,天气又冷,皇帝一走,诸位将领也都各自告辞,柔嘉起身,乖巧地笑着走向太后,殷绪沉默地跟上。
太后亲昵地握住了柔嘉的手,又拍了拍,慈爱道,“恭喜驸马的话旁人已说了许多,今日我便恭喜恭喜我的柔嘉,得遇如此良人。”
柔嘉看了一眼殷绪,脸上的笑容娇羞又甜蜜,一时水眸更亮。她没有谦逊推让,而是红着耳根道,“驸马确实很好。”
“你呀你!”太后大笑,调侃地点了点她的手背,“一点都不舍得委屈驸马。”
柔嘉抿唇而笑,粉颈泛红,又看了一眼殷绪,殷绪也正看着她,眼神专注,眉目温柔。
柔嘉搀扶着太后出殿,太后边走便笑,“今日哀家便不留你们喝茶了,你们小夫妻自己回去关起门来喝。”
难得太后如此开心地说笑,柔嘉依赖地靠着太后的肩背,撒娇道,“可今日柔嘉想陪着太后娘娘。”
太后故意笑道,“除夕夜陪了,今日也陪,你不烦哀家却烦了。”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出了殿门,寒风凛冽而来,柔嘉帮太后拢了拢衣襟,送太后上步辇。
太后却止住了步伐,面色凝重下来,“柔嘉,哀家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知道太后要问的,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问题,柔嘉面色亦沉静下来。
果然太后正色问道,“你和皇儿,可是又发生了什么?最近昱儿脸色阴得能下起雨来。”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去年腊月他还心情颇好,过了一个年,便整天郁闷不解了。陈昱脾气不好,柔嘉却是乖巧温顺的,太后便想找她问出答案。
其实她心中也有自己推测的答案,只是仍想问出来,求一个尘埃落定。
柔嘉露出为难的神色,没有说除夕那夜的事——那夜的事要向太后告状,机会多的是,但殷绪已有计划,她还得与殷绪商量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于是柔嘉只低声道,“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兴许是我……对皇上有些冷了,这才触怒皇帝。”
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陈昱不顾殷绪的存在,对柔嘉不和礼数地示好,柔嘉冷待他是正确的。怎么她的昱儿越来越不懂事呢,尽钻牛角尖,一肚子书都白读了。
那边太后心里埋怨责怪皇帝,这边柔嘉想了想,屈膝就要往地下跪去。
此时天已转晴,红灿灿的太阳照着,却没有丝毫暖意,地砖上还满是雪水浸过的濡湿和冰冷。殷绪见柔嘉要跪,下意识拉了她一把,但没有拉住,于是也跟着跪了下去。
柔嘉低头跪在太后脚边,心中酸涩,却仍直言道,“也许柔嘉这辈子与皇上的关系都无法好转了,是柔嘉让舅母失望……”
她总归要和陈昱当众反目的,并且还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提前对太后略作提醒,也好让太后有个准备。打破太后的希望她固然歉疚,却并不后悔。柔嘉心中想着,半是理智半是心酸。
殷绪沉默地握住了柔嘉的手。这是这对养母女之间的对话,他不好多嘴,只能这样默默给柔嘉支持。
太后担忧的事情成真,心中难免阴郁,半晌又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拉柔嘉起身,“这怎么怪你呢,好孩子,快起来。”
柔嘉被她如此慈爱已待,想起从前太后对自己的种种疼爱,心中更是酸软,眼角都红了。
殷绪扶她起来。柔嘉酸涩道,“柔嘉不孝……”
太后又拍着她的手,“不要胡思乱想,天晚了,让驸马带你回去罢,哀家也要回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