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陪着太后,勉强吃了大半碗鸡丝粥,两块核桃糕,又喝了半杯酸梅汁。午间正热,太后留她在慈凤殿休息,等她再醒来,便让她回家安胎。
“宫里乌烟瘴气,你便回家去好好休息吧。”太后的表情,平静中透着点点无奈。
“嗯。”柔嘉依赖地靠上她的膝头,又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柔嘉回去安心养胎,舅母在宫中也安心养身,除了二皇弟的亲事,别的都不要想。”
否则不仅劳力操心,还易得罪陈昱,有害自身。
太后沉默一瞬,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地应了一声“好”。
柔嘉正怀着孕,不能操劳受惊,太后终究没有对疼爱的公主说出自己的忧虑:她不能眼看着陈昱败坏先帝留下的江山基业,既然劝不动,兴许她该考虑换个皇帝。可她没有什么实权,既不能召见群臣,更不能调动哪一位将军,唯一能靠的,是她太后的身份和先帝的余威。她一定得,从长计议。
回去的路上,柔嘉安坐在柔软马车上,也不禁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早就决定要把陈昱推下皇座,现在在做的,无非就是等陈昱做尽恶行、昏聩尽显,好让推他下位的事更顺理成章,阻碍更小些。
北奕那边的隐患,殷绪也是已计划好了。剩下没有讨论过的问题,就是把陈昱废止后,谁来当皇帝的问题。
真论起来,作为先帝的另一个儿子,陈皓无疑是最合适的。
上辈子的五年她深居宫中,没有听过什么他不好的传闻。后来大齐军队面对北奕蛮贼节节溃退,失去了不少将帅,陈昱最后一次派兵,便是派了殷弘和陈皓两位将军。很快京畿失守,皇宫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但想必陈皓一个皇子,结局不会好。而那一年,他才十八岁。
但如果推陈皓上位,也是有一些隐患的。比如说,陈皓是贵太妃所出,他若登基为帝,生母尚在,太后的身份会很尴尬;陈皓和永惠一母同胞,永惠和柔嘉有怨,陈皓若登基,永惠只怕膨胀,更在柔嘉头上作威作福。
但这只是柔嘉目前个人的想法。上辈子柔嘉困居坤宁宫,所知到底有限,又不并不精通朝政。此时她对重生的殷绪万分信赖,便想听从他的意见。但殷绪一直没有和她谈过这个问题,柔嘉也不知,他是没有想过,还是想过了却没与她说。若他已有计划了呢?
还是等他回来,再问一问他。当然,得趁他心情好的时候,不然又要对她管东管西。
心里埋怨着殷绪的霸道,柔嘉脸上,却甜软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城北大营。身为四品将军,殷绪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洗漱更衣沐浴歇息甚至是办公,全在这里。房间条件简陋,但殷绪并无不适,也不在意。
他笔直地坐在栎木书桌前,姿态神情与坐在瑾园华贵大议事厅的没有分别。
身穿士兵铠甲的薛非和平安进来,熟稔道,“驸马爷。”
殷绪看了他们一眼,从书桌一角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地图,递给二人,“有件秘密任务需要你们去做。”
平安走近,接过那幅地图在桌面展开,发现上面绘制的是北奕的地形图,山川沙漠、草场城市都用细密的笔触一一展现,十分精良。其中一个坐落在群山怀抱中的、叫做沙水的地方,被着重圈了起来。
殷绪长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沙水”二字,简洁道,“这个沙水,是北奕囤积军粮的地方。等他们囤积足够,就会出兵进犯大齐。”
二人皆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顿时受惊。薛非尚且稳重,只是眼露惊诧,平安却是惊得忍不住出口,“北奕想要攻打我们?”
两人跟了殷绪许久,又与他一起在战场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过,情谊早就超过了一般的主仆,谁也没有怀疑殷绪的话。
何况两人也跟着殷绪出使过北奕,亲眼见过宇文韬无礼试探的模样,短暂的惊诧过后,又觉得这并不十分意外。
殷绪道,“与其坐等北奕准备妥善来攻,不如先发制人。所以你们的任务,是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扮作商人潜入北奕,在沙水放一把火,然后沿途散布消息,便说……”
相比嘴皮功夫,殷绪显然更倾向于以拳服人,但挑衅,他不是不会。殷绪眼神幽冷,嗓音更是凛冽,“宇文韬没用,守不住自己的后宫,连皇后都投奔了南齐的皇帝。”
后一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让薛非都失控地瞠目结舌。平安匪夷所思半晌,结结巴巴问,“真……真要这么说?”便是为了挑衅人而编造谣言,这也编得过于离谱了吧?他们的驸马爷,不像是会做这么不靠谱事情的人啊!
殷绪瞧了瞧平安的表情,猜到他的想法,淡淡解释,“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