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忙应声重新坐了下来,从始至终那笑脸就不曾掉下来过,摆足了卑微的姿态。
林言君和林黛玉二人却仍是木愣愣的不为所动,愣是将“榆木疙瘩”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叫人自个儿都觉着没趣了。
一碗茶下肚,德妃便站起身来说道:“行了,难得忙里偷会儿闲,本宫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贾贵人晚些再回倒也不碍事,知晓你惦记家中亲人,就留下多聊聊罢。”
“谢娘娘体恤,恭送娘娘。”
“恭送德妃娘娘。”
一时间又变成了她们三个人话家常。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德妃摆明是特意送贾元春过来的,估摸着方才暗暗敲打那一顿也就是为了方便贾元春与她们联络感情罢了。
还有那出双簧。
目的是什么不难看出来,不过就是想促使她们对贾元春这个亲戚产生好感,同时贾元春那般弱势的一个姿态也着实很容易叫人心疼,这一来一去的感情上可不就拉近了些。
真正叫人费解的是……德妃为何要如此帮扶贾元春?这个女人究竟在寻思些什么?
这一时半会儿的林言君是当真想不明白,可偏越是想不通才越是紧张忐忑呢。
同为后宫嫔妃哪个脑子坏掉了会无端去帮扶其他人?指定是有所图谋呢,只不知究竟这份图谋是在贾元春身上还是……
正当林言君胡乱瞎琢磨之际,贾元春却又说起了那颗心肝宝贝凤凰蛋。
“当年我进宫时宝玉才那么点大……”说着还伸手大致比划了一下,满脸温柔的笑意,“那般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是聪明得很,教他一首诗竟只需教一遍就能背得出来,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却也不知他究竟读书读得如何,想来应是差不多能够尝试开始科举之路了罢。”
科举?贾宝玉?
林言君和林黛玉不禁面面相觑,具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林黛玉还难免有些惋惜,这几日从贾元春口中所回忆的过去隐约能够看得出来,幼年时的宝玉是当真聪慧伶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能好好教许也能顺利科举出仕做出一番成就来。
却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竟是越长大越……如今十四岁的人了竟还整日混在内帷姐姐长妹妹短,更视读书科举为洪水猛兽般避之唯恐不及,真真是毁得彻底啊。
如此想着,林黛玉脸上的表情也不禁愈发怪异不好看了,落在贾元春的眼里就难免心头一咯噔。
“你们这样的表情……可是宝玉他怎么了?”见姑侄二人谁都不说话,贾元春愈发急得不行,拉着林黛玉的手哽咽道:“宝玉虽是我的弟弟,却打出生起就在我跟前长着,要说入宫这些年我心里头最记挂的是谁,除了老太太便也就是宝玉了,每每想起他我这颗心便揪得慌啊。”
“好妹妹你快如实与我说说,可是宝玉如今有何不妥之处?无论是好是歹总叫我心里有个数才是,否则反倒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不得安宁,可叫我怎么活呢?”
这话说得叫人心酸,看那模样也着实是肺腑之言了。
林黛玉就往姑姑那边瞧了瞧,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开了口。
并未隐瞒什么,也不曾添油加醋搬弄是非,不过是将自己这几年的接触了解都一一如实道来罢了。
说者语气平静,然而听者却如晴天霹雳。
等听完关于贾宝玉的一切,贾元春早已是泣不成声,很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能勉强说得出话来。
“早知老太太和母亲都十分宠溺宝玉,却无论如何我也不曾想到竟是到了如此地步,素来便有句古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啊!老太太和母亲如何就不懂这个道理呢?”话到此处又一次忍不住哭出声来。
“如今是疼得他如珠如宝,半点苦头不肯叫他吃,却竟是不曾想过以后他该何去何从吗?难道真就一辈子窝在家里混吃等死不成?况且……老太太许是想着堂堂荣国府摆在那儿,总能保他一辈子享福不尽,却怎的又忘了荣国府如今的正经主人是大房呢?”
如今二房之所以还能住在荣国府不过是因着老太太还在,又偏宠二房故而才一直如此不清不楚的住着荣禧堂,说句大不孝的话,待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这家是必分不可的啊,到那时二房又是什么?父亲在一个五品员外郎的位子上混了多年未能往上一步,再指望又还能指望到什么?
“到那时宝玉又还算得个什么?如今他是将福都享受完了,后头大半辈子就该到还债的时候了啊!老太太……糊涂啊!”
这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可惜了。
林言君不禁摇摇头,倘若贾元春不曾早早进宫的话,有她教着贾宝玉劝着老太太和王夫人,或许贾宝玉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