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子还有得闹腾呢,一个个各怀鬼胎的。”林言君摇了摇头,好悬却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也算是干了回人事,确是难得,反倒是那个做亲爹的贾赦真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素来只听闻这位大老爷是个只知烟花柳巷醉生梦死的糊涂虫,又是贪财好色又是仗势欺人的总之从来也不干什么人事,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的渣竟毫无底线。
为了那点黄白之物连亲闺女都能往死里坑还不止,难得儿子儿媳妇出面帮一手罢,他竟仿佛还找着什么发财路子似的,竟妄图捏着亲闺女威胁亲儿子讹诈,这叫个什么事儿?
简直荒唐至极!滑天下之大稽!
“二姐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投生在他的膝下。”林黛玉狠狠灌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不适,粉面含冰唇露讥诮,“不过要论起来却也躲不过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贾赦的“上梁”还能是谁呢?暗讽老太太罢了。
贾家的几个姑娘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素来老太太也都是一副慈爱模样,疼爱这个丫头怜惜那个姑娘,可到头来真摊上事儿了却是怎么个做派?
最先担心的不是一个小姑娘家随意嫁给那样一个相貌丑陋、来路不明、性情未知的玩意儿会有怎样的遭遇,而是担心自家的名声,担心贾元春在宫里会被人耻笑,担心这事儿传出去会耽误他们家凤凰腾达!
孙绍祖嘴里喊着只要现银不要其他东西抵,难不成真就没法子治他了?连王熙凤都能出手将他制服,老太太难不成真就是个阿弥陀佛的活菩萨?但凡她想,有的是法子能摁着孙绍祖的头将他给制服下来。
可她却选择了默认。
若非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跳出来,这桩婚事当真就在她的冷眼旁观之下被敲定了!
而等到那中山狼被打发走,她却才又跳出来摁下蠢蠢欲动的贾赦充那个好人。
“老太太那是人老成精,一双眼睛虽花了,却还是利着呢。”林言君起身拨弄了两下窗台摆放的盆栽,拿起水壶小心翼翼浇了浇水,一边说道:“那姓孙的看着便不是个好招惹的赖皮货,如今贾家前前后后又是非不断的,老太太怕也是不想再平白招惹什么麻烦,只想着能打发就打发了吧。”
“一个大房庶出的孙女罢了……空有一副好相貌,那性子却是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哎呦一声的,若非还知道喘气,说那是个木头人都有人信。”想着迎春那性子,林言君便止不住地摇头,“这人若是搁在寻常百姓家倒也尚且能安稳度日,偏生在勋贵门第……要出身没个出身,要价值又没个价值,你叫谁能将她放在眼里当回事?”
真摊上事儿了,被牺牲起来都不会叫人有丝毫犹豫的。
林黛玉起身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如今天气愈发凉了,站在窗口还是小心些的好。”
“我家玉儿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慨。
林黛玉没好气地轻啐了她一口,又叹,“这桩事虽说眼看着是了结了,可我那日冷眼瞧着那人的神情仿佛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偏大老爷又是那样一个糊涂人,回头叫人灌些酒拿点蝇头小利就给哄去了,那才真是哭都晚了呢。”
这一点林言君倒不是很担心。
王熙凤那人的性子,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一个人,今日既是掏出五千两银子来了结此事,就必定不会再叫那人得逞,否则她那五千两银子岂不是白搭了?反倒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想都能气死她自个儿不可,叫她能干?
叫人有些忧虑的是那孙绍祖会不会报复——王熙凤那是真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人往死里得罪,简直是将人的脸皮子和尊严都撕扯下来放在脚底下来回碾压,半点不留情啊。
兼之又坏了人家的好事,搁谁不得恨死了?何况孙绍祖那么个玩意儿呢,骨子里就是个凶狠暴戾的。
“回头有机会你委婉提醒她一句罢。”林言君轻声道。
放下水壶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院子里发黄的叶子随风凋零,一时竟莫名怅然。
林黛玉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姑可是因着四阿哥烦心?”
“小孩子别操心大人的事。”
“……”明明同岁的小侄女却也只得郁闷地撅撅嘴,静静地站在一旁陪她共赏这秋景。
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却唯独这秋景总是叫人不那么欢喜。
娇艳的花儿仿佛一夜之间都失去了生命力,枯萎败落碾入尘土。
树上郁郁葱葱茂盛的叶子也变得枯黄,一阵风吹过,片片随风飞舞、凋零,只余空荡荡的枝丫独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