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鸳鸯抹了一把眼泪,崩溃哭道:“那会儿有人跟我说,我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嫂子还有侄儿全都被捏在手里了,但凡我不乖乖照着她说的办,我那一大家子就都该没命了!老太太……我当真是没有法子啊!”
原本她还半信半疑当那人是诓她的,可后头一直没见着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不了解这位林姑爷的性情,但是她却知道,能当上一品大官儿的能有几个善茬儿呢?甭管平日里再如何温文儒雅和和气气的,但凡他当真是个那样的软柿子,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有今日位极人臣的机会?
所以她是真慌了。
一家子血脉至亲的性命和老太太的名声相较而言,仿佛并不需要太过迟疑。
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但却并非谁都会宽容体谅。
就见王夫人冷冷地笑道:“亏老太太平日处处倚重爱护你,若早知多年一片苦心竟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儿狼,倒不如拿了喂狗去还能对着老太太摇摇尾巴叫唤两声!”
而后又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可别再念什么旧情了,今日被她这么一搅合,林家和咱们家可就彻底撕破脸皮了,这贱蹄子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够抵消的,乱棍打死都难解心头之恨!还有她那一家子,不如都提脚发卖了出去吃吃苦头也罢,还想赖在咱们府上享福那是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不成!”贾赦心里一惊,忙跳出来阻拦,“我听妹夫那意思可是摆明了警告咱们不能害了这丫头的性命……”
“咱们自家的奴才如何处置与旁人有什么关系?还怕他能为了这丫头将咱们怎么着?全都抓进大牢里去?”王夫人轻蔑地笑了。
不过是个奴才秧子罢了,那贱命还不如家里主子养的一只小猫小狗值钱,每年那些高门大户内院里悄无声息没了多少奴才又有谁在意过呢?再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好了,都闭嘴。”
老太太疲惫地轻声呵斥,立时两人都乖乖噤声了。
“你可还记得与你说那话的人究竟是谁?”对于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处置鸳鸯,而是抓出家里的内鬼。
有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杵在身边,真真是叫人寝食难安。
鸳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而后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最终却还是摇摇头,“那人一直在我左后方站着,我看不清她的脸,听声音也陌生得很,仿佛是不曾接触过的人。”
这话虽叫人有些失望,可却也在预料之中了。
她甚至都懒得再去将那几个婆子都找出来审问,十有bā • jiǔ也审不出个什么来。
她怀疑那人甚至都根本不是贾家的人。
贾母缓缓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整个屋子里头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凤丫头。”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王熙凤赶忙应声。
“将金家一家全都发卖了,包括鸳鸯在内。”贾母猛然睁开眼看向鸳鸯,语气冰冷神情淡漠至极,“我知你一片忠心不假,但今日之事终究不能原谅,念在过去这些年你全心全意体贴伺候的份儿上我也不将你如何,这些年的积蓄你也都带走,往后好自为之罢。”
“老太太……”纵然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此时此刻听见老太太亲口说出来她却还是愣住了。
王熙凤瞟了她一眼,又问:“这买家……老太太可有什么交代?”
“那等腌臜地儿便罢了,寻一户正经人家吧。”
这也着实算得上是开恩了。
荣国府给下人的待遇向来不低,尤其是有些脸面的大丫头平日里更是不少额外打赏,还有底下的小丫头、婆子们孝敬讨好,尤其鸳鸯还是贾母这位荣国府老祖宗跟前的头号大红人,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卖去那正经人家当个丫头没什么不好,或许是远不如荣国府的好日子,可好歹也落个干净。
待过个两年若能讨得主子恩典,与家中小管事或是外头铺子里什么小掌柜婚配上,又兼她自个儿手里捏着一笔不菲的嫁妆,这日子想也不会太差,也未尝不是个好出路。
不过这一切都要看鸳鸯自个儿的能耐造化了,总归路子是给了她,这情分也算是全了。
鸳鸯顿时泪如雨下,纵是万般不舍却也深知无法挽回,只恭恭敬敬的给贾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离去。
处理完这一切,眼看着天色都有些蒙蒙亮了,早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的贾母再是无心多说什么,摆摆手将一众人全都撵了出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却始终没个睡意。
鸳鸯走了,如同左膀右臂被活生生砍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