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致,大雪满京城。
“下雪喽!下雪喽!”
坊巷间,孩童欢呼雀跃,拎着棍子追逐打闹,雪球乱飞,个个冻得满脸通红。
安贞坊的大人们,却愁眉苦脸。
“今年这雪,有点早啊…”
“还说近日要去城外备点柴,这下好了,得找人结伴才敢去。”
“快快!刘家房子塌了,一家三口都埋在里面,陈坊正让大家伙都去帮忙!”
张彪满脸疲惫推门而出,听闻消息二话不说,前去帮忙。
结果并无惊喜。
一家三口无一幸免,冻得硬邦邦。
“这刘二郎的老房早已破旧,也不知趁早修一下,看着弄得。”
“哪有钱啊,大半个秋日都在芳林苑服劳役,前些日子,还是问我借钱买的粮……”
“哎,这狗日的世道。”
北城每年都有这情况,安贞坊的百姓早已司空见惯,言语间只是淡淡埋怨。
“行了行了。”
坊正陈海山开口道:“刘家亲属都在苍州,早已不来往,大家凑点钱,至少把后事办了。”
北城坊中就是这样,无论红白喜事,单独一家都难以承受,所以都要互相帮衬才行。
张彪看着废墟旁,草席遮盖的三具尸体,能感觉到淡淡阴气消失,多半心有执念,已堕入灵界成为亡魂。
他微微摇头,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开口道:“最近手头宽裕,刘家的丧事,就拜托陈坊正了。”
“张家就是仁义。”
“有本事,到哪儿都行。”
坊民们纷纷开口夸赞。
今年日子分外难过,哪怕少掏十几个铜子,都令人心情愉悦。
“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张彪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五色果子喽!”
快到家门时,有外坊小贩挑着担沿街叫卖,风雪中瑟瑟发抖,不停跺脚。
“伙计,来一份。”
“我给您包好,三个铜子。”
五色果子是一种小糕点,味道一般,却是大梁一种习俗。
每年大雪头一天,百姓无论贫穷富贵,都要吃五色果子,同时晚上天黑时,要用蜡烛照床下、房中夹角阴暗处,谓之“照虚耗”。
张彪以前不在意,如今却越来越觉得其中大有讲究。
鬼怪喜欢躲藏幽暗处,很多都畏光畏火,每次出现必先阴风熄灭火烛。
还有“虚耗”,便是指魖,巫神庙鬼婆那种,靠吞噬精血阳气修炼的鬼神。
更不用说大年时的“傩舞”。
许多民俗看似让人摸不着头脑,实则都与上古那个时代有关,不过流传至今,产生了变化而已。
抛去杂绪,张彪看向手中头骨。
经过一晚雕琢,多余的部分已被磨去,颅内孔洞也大部分修补,弄出两条通道,顺着鼻腔通入口中。
接下来便是阴刻冥火葫芦阵法,朱砂鸡血混着香灰描绘,再用黄铜装饰固定。
张彪再一次仔细端详。
冬日阳光下,头骨莹润如白玉…
……
咕噜噜……
午门外,血溅三尺,一颗颗人头满地滚落,曾经的中书舍人裴元赏一家,尽数被斩。
“赵悦终究是反了…”
北辰殿上,赵冕的声音很是冷漠,“当初他便蠢蠢欲动,若非朕宰了三位皇叔,他早就自立为帝,如今是终于忍不住了。”
新任大司马陆无极出列沉声道:“臣刚接手兵部,按照那边探子所言,乃裴家联合数位豪绅上门,以众人之子,拜入偃甲宗为条件,共同举事。”
“苍州大军几位将军,多年来早已被赵悦收买,他们连夜杀了京城使者,眼下已派重兵在苍州地界防御。”
说罢,拱手道:“北疆边军不日将到达苍州附近,大将军魏藏回报,一路回来,军中时常有蛊惑人心者,被他尽数斩杀。”
“陛下请下旨,老臣立刻赶往边军,率大军将那些乱臣贼子尽数斩杀!”
“不妥!”
宰相刘吉连忙出来劝道:“眼下情况不明,虽说边军人数占优,但毕竟粮草不足,若其他几州联合,断绝粮草围困,只需守到大雾降临,几十万将士便孤立无援。”
“眼下怀州、潞州还在观望,他们紧挨着皇城所在泰州,若边军回来,他们也就不敢涉险。”
“刘相说的没错。”
赵冕面色平静道:“天时与我大梁不利,先让他们回来吧。”
“陛下所言极是。”
大司马陆无极点头退回。
他统兵多年,当然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出声不过表明态度而已。
赵冕笑了笑,“听说海州王那蠢东西,仗着相隔遥远,发了封檄文,念给朕听听。”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如今朝堂为之一清,皇上独揽大权,喜怒无常,说一不二,谁又敢胡乱说话。
“栾莫言,念!”
“伪帝赵冕,生性残暴,兴兵夺权,得位不正,擅杀皇族,至祖宗礼法而不顾。沉迷美色,穷奢极欲……”
一封檄文,听得众臣额头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