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紧张地坐在办公室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连续喝了十几次水。
可当他看向墙上的钟表时,还是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除了他的办公室以外,整个楼层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他开始哼歌,越哼越激烈,到最后甚至唱了起来:“该死的不该死的时间都要到了……”
时针走过零点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徐徐打开下午才刚送到的快递箱,寄件人是他自己,收件人也是他自己,而那里面正放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手套旁边,还摆了一张贺卡和一条带血地婚纱,贺卡上面写着一行令他愤怒的话:
——“新婚快乐。”
男人左看右看,脸部都抽搐了,终于在贺卡上写了一个叉,随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戴上带着血腥味的黑手套,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事情都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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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年没在老人身边的等候多久,刘警官就带着正在值夜班的几个警察过来了。
打开门的瞬间,残忍的场面叫大家都忍不住别过头去。
这回死者身份确认很快,她其实是住在也就是谢年楼上13层A户的崔慧兰女士。
谢年其实住在12层A户,只不过身为玩家的他第一次到这个小区来,没有经验,所以走错了层。
崔慧兰今年78岁,是一名独居老人。她家共有三把钥匙,一把在她自己手里,一把前段时间丢了,另一把则在她邻居姚阳手里。
之所以说是邻居而不是子女,是因为她的儿女都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就回来个一两次。她和他们并不亲近,也许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也许是因为他们工作都太繁忙。
说来讽刺,和崔慧兰关系最好的人居然是和她非亲非故的邻居姚阳。
因为地上的出血量太大,并非一个人类可以制造的,谢年怀疑这应该不是人血。
可即便如此,看过尸体后他依旧觉得有些恶心。再次跑了趟警察局出来后,看着狡黠的月光,知道自己大概是睡不好了。
老人死去的惨状在他脑内挥之不去,和之前死去的年轻人重叠在一起,不出意外应该是同一凶手所为的连环shā • rén案。
既然玩家拥有某个能力的增幅,那么凶手也有可能是这样。这本来就是个非正常的世界,无法用现实的逻辑去进行衡量。
小区也很奇怪,凶手根本就没花心思掩饰房间里的血腥味,老人的几个邻居居然没有一个闻到或者发现异常。
就算是鼻子出了问题,眼睛也没道理看不见,老人起码死了有三四天了,房门一直没锁,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
刚刚警车声音那么大,也没有一个人开门来看看。
整个四层就像是没人住一样,安静得可怕。警察去敲了门才有一户开门,但也只是挂着门链,叫人看不见他们后面的样子。
谢年再次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眼睛都在钓鱼。
岑镜也坐在他的身边,他本就无处可去,这会儿正摸着谢年下午给他的十块钱贴膜费发呆。
谢年凝神片刻,总算是找回了点精神,他揉着眼睛和岑镜道歉:“不好意思,要不我花钱掏钱给你订个酒店吧,今儿耽误了你一整天的时间。”
“别介意。”岑镜一如之前的好说话,且不是那种话里有话的感觉,他教养极好,从他嘴里出来的每句话都起码听着很真诚:“出现意外也不是你所愿。”
如果是个陌生人,谢年绝不会这么好心。
但就算不提任务,他也是收了人家家人钱要照顾他的,放任他流落街头也不太好。
他捏了捏鼻梁,尽量掩饰住自己眉眼间的疲惫,拿出手机给附近的酒店打了个电话:”您好,请问有双人标间吗?“
“……没有了啊,那单人的呢?”
“……也没有啊,那还剩下什么房间?”
“……哦哦,没剩下的了啊。”
三分钟后,谢年合上手机,有些无奈。
这个副本里现在的时间是在假期,许多游客逗到勤诚来玩,比较好的酒店早就被抢订一空,这会儿根本就没空房。
谢年没办法,只能如实把情况告诉了岑镜。
岑镜倒是不生气,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他什么叫做对事不对人,更何况看谢年现在这个站着都能睡着的样子,那日子简直过得比立刻就可以离开警察局的他还要艰难些。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岑镜不由地问。
“差不多吧,不抓紧时间放着真凶逍遥法外,指不定又要搭上几条命。”谢年想了想道。
这个世界的侦探他不清楚,索纳斯星也没有正规的管控机构,但他还是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的星际特警,是一群非常优秀的人。
岑镜颔首,没再说什么。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谢年掀起眼皮,有担心他就这么走了,却又不好意思再拦下他,只能问道:“买点什么?”
“帐篷?”岑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住在桥底下还需要什么?买个驱虫手环能有效果吗?”
谢年一拍脑门,倒在了椅子上。
他其实还是不太明白,岑镜为什么宁愿睡在天桥底下都不回家。
继承家产难道就这么让人有压力吗?
眼看着岑镜从警察局走了出去,谢年捂着眼睛,思考着他要是一去不复返了,自己该去哪儿找人。
这事儿还真是说不好,勤诚虽然不大,但也有上百万人,有些人见了第一面,可能还就真的没有第二面了。
思来想去,谢年还是先拿出攻略之书想看看岑镜这会儿的好感度。
004的数字代称后果然出现了岑镜的头像,好感度是个可怜的3,但谢年已经觉得很幸运了,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正数,也的确是岑镜比较能忍了。
谢年给这个代码改上了“平安银行”的名字,算是当个好的寓意。
与此同时他也做下决定,打算还是得出去看看,避免岑镜换了个天桥做生意,他就把自己的任务对象给玩丢了。
和詹社长打了声招呼,谢年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小卖部,刚巧看到岑镜在……
买彩票?
这年头物价上涨,彩票都不便宜,一张十块,真的穷到走陌路的人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谢年没资格管岑镜,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买杯水。”
“这个点了,喝点咖啡吧?”小卖部的老板挥挥手。
谢年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结了账,看向岑镜:“其实我刚刚在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可以住在我那儿的。“
凶案现场楼下,一听就不是个好住所。
但一来,谢年肯定是要回去住的,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呆,二来,如果凶手是和死者住在同一栋楼的邻居,也方便观察。
谢年之前觉得岑镜肯定不愿意再去自家那破地儿了。
但看到他都已经开始寄希望于买彩票了,谢年又觉得他家总比睡大街强,起码床还是软的。
岑镜眨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意外。
他放下了攥在手中的彩票,侧过身来正对着谢年,声音低了不少,眼神也带上了意味不明的探究:“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谢年“嗐”了一声。
他就怕这祖宗跑了,但又怕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太明显被岑镜看出了他目的不纯。
潜意识里,他觉得岑镜如果发现了真相一定会很恐怖。
岑镜垂下眼帘,微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说了句什么。
谢年挑眉,他听力不错,虽然没能完全捕捉到岑镜的话,但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岑镜能在一个主基调是悬疑探案的副本之中成为一个关键人物,证明他肯定和案件本身也有些交集。
说得难听点,按照游戏的调性,他是凶手也有可能。但在没有绝对的证据支撑这一观点前,谢年是不会往那个角度去考虑的。
彻底歇下是凌晨三点多。
由于谢年的设定是独居青年,所以他的房间也是一室一厅,换言之,只有一张床。
而这一张床,此刻躺着两个人。
一米三八的单人床,一个成年男人睡绰绰有余,两个成年男人就会觉得束手束脚了,如果这两个成年人刚巧又不太熟,那就简直是挤到了极点。
尤其是谢年和岑镜都算不上矮。谢年一米八一,岑镜看着文质彬彬似乎不高,实际上也有一米九出头。
关上台灯后,谢年留了一盏小夜灯。
他背对着岑镜,把自己缩在角落,可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不如我去睡沙发?”岑镜注意到他的拘谨,体贴发问。
谢年拨拉了一下头发,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了些什么,翻过身来直接摁住了准备起身的岑镜,带着被子一起将他压在了身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从岑镜的角度,可以看到谢年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头紧紧拧着,像是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心事和烦忧。
岑镜看着他面上的表情,竟然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和他此时保持着怎样奇怪的姿势,有种冲动想要抹平他眉心的褶皱。
然而下一秒,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还被谢年摁住无法动弹,回忆起两人现在的关系和处境,奇怪的冲动被瞬间冲散,只剩下不解。
这就……有点突然了吧?
他刚想礼貌地开口提醒,便也注意到了一阵脚步声。居民楼里发出脚步声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但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声音的源头居然是已经被彻底封锁,且有人监管的……楼上?
“这里隔音似乎不太好。”岑镜顿了顿,用口型道。
谢年还记得这儿名义上是他自己家,把人带回来却又不让人睡个好觉,着实不是个好房主应该做的事儿。歉意地道:“抱歉。”
“没事。”岑镜摇摇头,他并无批判的意思,说刚刚那句话也不过就是陈述事实。
简短的几句交流后,楼上的脚步声更加大了起来。
隐约间,似乎还有婉转的歌声传来。
谢年越听越不对劲。
除了人走动发出的动静以外,似乎还有拖拽,女人的呜咽,奇怪的歌声……以及鲜血滴在地上的声响。
理论上来说,这个世界既然存在增幅卡,所以并不完全是唯物主义。
如果不是通过录音等电子设备达成的这样惊悚的效果,那就真是活见鬼了。
没一会儿后谢年便听到几个警员的说话声。
只是因为太模糊了,比脚步声还要遥远许多,所以叫人听不到具体在说些什么。
“可以起来一点吗?”就在谢年思索着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岑镜稍微动了动身子。谢年的吐息总是精准地落在他的脸和脖颈上,让他整片皮肤都酥酥麻麻的,颇为难耐。
他从小到大都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和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但现在这些距离全部都在谢年的动作下消失不见,可他居然意外地感觉……还不坏?
谢年就没有他这么多想法了,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双手还撑在岑镜身体的两侧,大半个人仍然保持着将对方强压在床上的姿态。
这委实是有点尴尬了,谢年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床就发出了咯吱一声动静,似乎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他是想和岑镜打好关系,但这关系也不是这么打的。等他完全坐回去后,楼上的脚步声也停了。
没能把这段声音录下来,倒是叫谢年有点遗憾。
此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看守凶案现场的其中一个警察跑下来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