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命令尹派兵去堵截赵佗,令尹为何拒绝?」
「秦将赵佗如今已经击破项渠一军,定然会率军渡过睢水南下,从后方直捣我楚都。令尹莫非又要和去岁一般,让赵佗率军兵临寿春,使得大王受惊不成!」
陈郢城外的楚军大营,由楚王负刍委任的监军靳夏对着项燕开口斥责,语气十分严厉。
项燕坐在榻上,抬起眼皮瞅了眼靳夏,又低头自顾看着摆放在桉上的简牍,那是如今军中所有军粮辎重的情报。
见项燕不搭理自己,更让靳夏发怒。
他想到楚王负刍从寿春连续发来的催促军令,一咬牙,尖着嗓子叫起来:「令尹,你率数十万大军屯于陈郢半年之久,耗费粮秣无数,却寸功未立,这算什么打仗!你的儿子更是率军在睢水被赵佗击败,致使我楚都有倾覆之危,大王数次命你派兵前去堵截赵佗,令尹为何还要在此装聋作哑!」
听到靳夏提到项渠的名字,项燕终于抬起头,露出满是血丝的双眸。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赵佗不会南下攻打寿春的。」
「令尹某非在骗鬼乎?」
听到这话,靳夏冷笑起来。
「之前那赵佗只是击破齐军,还未有南下我楚地之势,你就慌忙派遣项渠率兵三万前往睢水阻截。若是赵佗无袭我寿春之意,你为何要派兵去阻拦啊?还不如让项渠和那三万人呆在这陈郢,至少他还不会死!」
项燕身子颤了颤。
帐中侍立的昭原和屈茂两将,更是勃然大怒。
暴脾气的昭原立刻愤声道:「项将军为国死难,监军安敢如此欺辱。若是监军认为打仗容易,那不如监军亲自领兵前去攻那赵佗,想来以监军的能力定然能大破秦军,甚至擒获赵佗,立下大功也说不定,如此也不用在这里催促令尹。」
靳夏自知失言,但他可不会在这小辈面前认错,瞪眼道:「昭氏的小子安敢如此对我说话。尔父昭臣,尔兄昭平尚在之时,也不敢对我这般讥讽。」
「且我何来欺辱之意,只是令尹如今说赵佗无南下寿春之意,之前却又派项渠率兵前去阻截,如此行为自相抵触,如何让我不生疑惑!」
靳夏越说越激动起来:「而且令尹你与秦人相持半年之久。导致我楚国国内空虚,粮秣已是不敷使用,如今已到缺粮之际,令尹还不发兵攻秦,而是依旧在此空耗粮草,徒待我楚国灭亡,这又是何意?」
昭原和屈茂皆是脸色大变,正要张口解释。
却见项燕勐地站起来。
这位白发老将因为愤怒,须发皆张。
项燕大吼道:「靳夏!你不懂军争之事,就莫要在老夫面前胡乱开口。」
「那赵佗昔日携破齐之威南下,正有一股锐气在,若是不派兵阻截,或许真会被他一举捅到寿春,引起我军骚动,好给那王翦破我的机会。」
「但如今,有渠……有项渠将他阻在睢水两月,双方交战一场。我军虽败,但他赵佗兵力也折损不少,锐气受挫,此时又正值寒冬之月,秦人不适楚地气候,加之冬日后勤运输艰难。以赵佗素来行事,他绝不可能在此时冒险渡淮,攻我寿春!」
「所以我才不理会他。派兵支援,你说的倒是简单,这陈郢之外,便是王翦六十万大军,我若派去阻截赵佗的人少了,势必被他击破,若是多了,那这陈郢还守不守了!」
「你还说老夫空耗粮草,那有本事你带兵去和王翦打啊!王翦那老东西缩在龟壳壁垒之后不出来,你告诉老夫,这仗又该怎么打!」
项燕年纪虽大,但那股项氏的暴脾气丝毫未减,此刻对着靳夏一顿大吼,正如怒狮咆孝,模样十分凶悍,口中的唾沫更是喷了
靳夏满脸。
靳夏双目大睁,神色委屈。
项燕吼他!
而且声音和模样还这般骇人。
出身于靳氏贵族的靳夏,自小锦衣玉食,饱受宠爱,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哪怕是楚国高高在上的大王,也从没有这样子对待过他。
「项燕,你很好。今日之事,我定然会向大王禀告!」
靳夏扔下一句狠话,转身就往帐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抬起衣袖,不停擦拭着脸上的项燕口水。
因为项燕声音太大,他其实没有听清项燕话中的意思。
但此事,光凭项燕的态度就够了。
我奉大王之命,催你派兵去堵截赵佗,以免重演去年秦军兵临寿春的事情,这行为有问题吗?
你项燕不仅不遵大王的命令,反倒对我这个监军大吼大叫,肆意欺辱,这不仅仅是不将我这个监军放在眼中,更是不将大王放在眼中。
靳夏胸膛都要气炸,他回去就要立刻给大王写信,将今日项燕如何嚣张跋扈,如何欺辱他的事情通通写上去。
「令尹,这靳夏毕竟是大王宠臣。今日如此对他,他若在大王面前诋毁,可不是件好事。我怕大王届时会有换将之意,就像昔日秦赵长平相持,那赵王以马服子替代信平君之事啊。」
屈茂眼见靳夏怀恨而去,不由担忧起来。
如今的秦楚形势,还真和昔日秦赵长平之战十分相似。
当年秦赵相争,赵将廉颇死守壁垒,与秦军相持良久,让赵国国内缺粮少食,难以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