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中议定封禅大事,始皇帝命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及各儒家博士商议东巡路线,准备封禅事宜,并派使者东行告知沿途郡县的时候。
一个消息,传回了咸阳,朝野震动。
为秦国统一天下立下赫赫功勋的名将。
武城侯王翦,薨(hōng)。
这是赵佗回到咸阳后的第五日。
哪怕是皇帝在前两天收到赵佗所言的王翦病危的消息后,连夜派出了最好的御医夏无且前往频阳,也没有救回武城侯王翦的性命,让无数人闻之扼腕叹息。
赵佗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呆了半晌,不过想到王翦在榻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又释然了。
这位当世名将,到了生命的最后,对于生死之事表现的很坦然,甚至还带有些许乐观。
王翦在最后,还按着自己的人生经验,为赵佗给出了一些建议。
“急流勇退,方得始终。”
“但有时候若是退去,那急流之水,恐怕就会化成滔滔洪浪,反将一切淹没,最终尸骨无存。”
赵佗轻轻一叹。
如果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帝国结局,或许会选择听从王翦的话语。但既然知道,就不可能真的在这个时候退下。
历史被赵佗改变了许多,但他所做的事情,细究起来都是在为皇帝的统治锦上添花。
发明巨砲、骑兵三宝让秦军战力更强;弄出沤肥、曲辕犁、麦食让秦国的国力更雄厚;北破匈奴西击月氏,让帝国的边疆再无祸患……
但这一切,都不能解决这个帝国身上的真正病灶。
如果他放任不管,依照始皇帝的性格和作为,恐怕这个国家一样会缓缓滑入深渊。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佗再次叹了一声,目光看向秦宫的方向。
武城侯王翦的离世,或许会略微迟滞始皇帝的东巡封禅的计划,但皇帝的脚步并不会为此停下。
……
王翦薨于频阳,始皇帝暂时停止了东巡计划,并亲赴频阳,参与王翦的葬礼。
这样的做法,足以显示皇帝对王翦之死的重视,而他似乎也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
一月之间,大秦的两位侯爵,一个暴病,一个过世,让人心中震动,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东西。
但不管怎样,列侯的葬礼是十分盛大与豪华的。
整个频阳县的人都在为武城侯服丧。
侯府之中,书着王翦姓名的七尺铭旌,立在屋檐下,西阶上,在风中舞动。
太尉王贲身穿斩衰之服,面容哀苦,带着他的幼子王开,迎接着来往宾客。
武功侯赵佗自然也参加了这场葬礼。
他再次见到了王翦,准确的说是武城侯的遗体。
长者已逝,昔日种种谈笑,只能化作回忆,深藏心中。
王翦年过花甲,走的很安详,没有让人遗憾的感觉。
若有,大概就是赵佗有时候想起王翦想要假摔,结果真把自己摔死了的事情,就有些哭笑不得,暗叹这命运的诡谲难料。
在经历了招魂、助丧、祭奠、饭含、设重、小敛、大敛、殡等仪式后。
来往的宾客开始散去,始皇帝也坐上了他的御驾,准备回程。
为其驾车的中车府令赵高,敏锐的注意到皇帝的神色一直不太对。
如果他没看错,似乎看到始皇帝在踏上车舆的时候,身子颤了颤。
车驾一路颠簸,在回到秦宫时,时间已近黄昏。
始皇帝却没有犹豫,径直吩咐道:“传朕诏令,让方士卢敖、韩终入宫。”
“唯。”
赵高领命,退了下去。
在离去前,他似乎看到的皇帝身影略微佝偻了一些。
……
夜色降临,秦宫四处灯火燃烧,映照的光明如昼。
一处辉煌的殿宇中,秦始皇坐在帝榻上,目视殿中的两人。
“三神山者,名为蓬莱、方丈、瀛洲。其飘忽在大海之中,去人不远。曾有至者,言神山之上器物禽兽皆为白色,而以金银为宫阙,实非人间景色。神山上,又有诸位仙人逍遥自在,仙人手植之物,便为不死药。”
殿中那白发白须的老者,挥舞着袍袖,正用他极富有磁性的声音,描述着一个似乎不存在于凡间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