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为何不怀疑葛守礼在为了晋党张目?
因为葛守礼在冲锋陷阵,攻讦首辅这种事,最合理的流程是让都察院的御史们冲锋陷阵,而不是葛守礼这个自己总宪,自己冲上来白给。
葛守礼的怀疑,葛守礼的疑惑,葛守礼的质询,其实都基于一个基本的怀疑点出发。
那就是张居正在指鹿为马。
朱翊钧跟老农打听过亩产。
葛守礼曾经做过大明的户部尚书,对亩产应该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他乍一听闻,亩产过千斤,就立刻思维跃迁到了张居正操持权柄,作践皇权之事上了。
张居正这个首辅,做的的确有些霸道。
大明北方的亩产,一亩地,夏收麦、秋收粟,合起来两石多一些,大约在三百斤左右;
而南方亩产夏收稻秋收稻麦或稻豆,一年一亩地能打四石左右的粮食,大约就是五百七十多斤。
罗拱辰说什么?说亩产数十石,哪怕是亩产十五石,那是什么概念?就是土豆、番薯它再不好吃,那也是粮食,饿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好吃不好吃?
在葛守礼看来,这不是张居正在指鹿为马是什么呢?
别说葛守礼,朝中大臣,也没有几个相信的。
朱翊钧要是不知道这黄不拉几的土疙瘩真的能产数十石,他也会认为张居正在夸大其词,联合罗拱辰在蒙蔽君上。
朱翊钧笑着说道:“葛总宪,罗同知献这等祥瑞上来,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这不是已经开始种了吗?不如等结果出来再看?”
“陛下,臣等惶恐。”葛守礼甩了甩袖子,跪在了地上五拜三叩首,痛哭流涕的说道。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葛总宪种地吗?朕有些问题比较疑虑,想要请教。”
葛守礼有些懵,他愣愣的说道:“臣…不事农桑。”
“那算了,你们继续议事吧。”朱翊钧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葛守礼平身落座便是。
葛守礼呆愣呆愣的站了起来,迷茫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才察觉到自己似乎是中套了。
这一场都察院总宪对文渊阁首辅的攻讦弹劾,就这样在皇帝陛下拉偏架的情况下,无疾而终。
葛守礼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在谈规则,陛下在跟他谈事实,他口口声声在说匡复有吾在,与人撑巨艰,结果连十岁小皇帝的疑惑都不能解答,那还谈什么匡复辅弼呢?
廷议仍在继续,关于戚继光械送董狐狸的侄子回京之事,提上了议程。
张居正的意思是开德胜门至兵部在奉天殿上领赏,而杨博则提出了让戚继光在北土城移交案犯,在北土城领赏抓紧时间回蓟州,理由是唯恐北虏再次南下犯边,作为总兵官,戚继光要赶快回去才是。
而礼部尚书陆树声,也表示反对戚继光入城,边将无故入城,与礼不合。
朱翊钧则觉得极为好玩,这边晋党的谭纶跳反,和张居正志同道合,而那边张居正提拔的礼部尚书陆树声,则是背刺了张居正一刀,和晋党玩起了你侬我侬。
陆树声是松江府华亭人,就是大明首辅徐阶的那个松江府华亭人,陆树声是徐阶的同乡,徐阶掌翰林院事的时候,是张居正和陆树声的老师。
经过十几年的风吹雨打,当年斗倒了严嵩的徐党,早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依旧留在朝中的,大部分都投入了晋党或者张党的怀抱。
张居正和陆树声有同窗之谊,所以在隆庆皇帝大行,礼部尚书空缺之后,陆树声在张居正的举荐之下,成为了礼部尚书。
然后,在罗拱辰欲收洋船税之事、在戚继光回朝领赏之事中、在皇帝亲事农桑之事中,陆树声给张居正狠狠的来了三记背刺。
张居正并没有太过于执着,而是继续主持廷议到了结束。
“陛下圣躬安,臣等告退。”群臣见礼,开始撤出文华殿,而侍读、侍讲、展书官开始入场。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此人本就是农户出身,熟悉农务,对农务之事见识不凡,乃是江西贵溪人,隆庆五年进士。”
“元辅先生种过田吗?”朱翊钧似乎不是很在意的问道。
张居正摇头说道:“很小的时候种过,后来成了童生后,就再没下过田了,陛下有疑虑,臣不能解惑,故举荐他人。”
“哦?既然是元辅所荐,此人现在何处?”朱翊钧笑着问道。
张居正俯首说道:“人在京师奔波。”
张居正是个军户,大明的军屯卫所,是屯耕兼济,所以张居正小时候还真的下过地,但不过是玩耍性质,读书之后,他就不再事农桑,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十二岁秀才,十六岁举人、二十三岁进士,他就更没种过了。
他举荐的这个徐贞明,和朝中的晋党没有关系,和他张居正也没多少关系,属于新科进士,而且排名不高。